正聽著老二陸陵湊過來說話的陸階聽到這裡,立時抬目朝杜嬤嬤望去。
此時座中之人也全都收斂了聲音端坐起來。
陸珈接過拂曉攪過的乳羹,然後把目光對向杜嬤嬤:“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母親的意思?又或是父親的意思?”
杜嬤嬤昨日才吃過她的虧,此時當然不會在明麵上讓她輕易拿住把柄。
她笑得更加殷勤:“陸家是世代仕宦之家,禮尚往來的規矩是要懂得的,奴婢身為太太身邊的掌事嬤嬤,該提醒姑娘的還是得提醒。”
陸珈冷笑:“你這意思,就是說這是你的主意了?”
杜嬤嬤一聽就覺得這話裡頭有坑,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含糊道:“奴婢怎敢自作主張?隻是往常二姑娘受了長輩之禮,也是有來有往的。大姑娘莫要壞了規矩才是。”
“二姑娘要回禮,我就得回禮?”陸珈咯咯笑起來,“我當陸家大小姐的時候你還在蔣家,你來提醒我要怎麼當陸家人?
“你當著父親的麵,問問二叔三叔,當年老太爺老太太在時,還有我母親在時,陸家可有什麼晚輩受長輩禮還要回禮的規矩?”
被點了名的陸階和老二老三立刻挺直了身子。
“父親說話呀,”陸珈一點容他們回避的意思都沒有,“二叔三叔怎麼也不說話?
“我好歹也在長到五歲才離開家門,我問問你們,小時候我逢年過節向你們磕頭的時候受你們的禮,父親母親和老太太怎麼也沒叫我給回禮呢?
“怎麼,從我記事起就被嚴格要求謹記的家規,隔了十年我還記得,你們卻不記得了?”
天娘哎,篡改家規那是違背祖宗訓誡,這罪名可擔不起!
還站在陸階身後的陸陵不由打了個激靈。
陸階還有朝上的事要忙,原本隻想好好吃完這頓飯,見狀不對就隨時乾預,落個表麵熱鬨也就算了。
此時見陸珈一改昨日那哼唧唧的模樣,句句滿含鋒芒,竟然看呆了。
座中的老三陸阮避無可避,掩唇咳嗽:“珈姐兒瞎說話,家規怎麼能隨便改?隻是陸家這些年也沒什麼小輩上門,家裡到底怎麼處事的,我也忘了哈哈。”
陸家書香門第,長幼尊卑分得很清楚,長房的事哪裡由得了他們二房三房來摻和。可是今兒這狀況,長房兩口子至今還不曾吭聲,他隻能硬著頭皮打哈哈。
陸珈得了他的回應就夠了。她看回杜嬤嬤:“既然規矩沒改,那你一個陪嫁過來的奴才,在此催著我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家給回禮,是覺得親家老太太和二叔三叔他們給不起這個見麵禮,還是覺得陸家已淪落到惦記小姐們這點家當了?”
杜嬤嬤啞口無言。還腫著的臉上仿若又挨了幾巴掌,火辣辣的直冒熱氣。
陸珈繼而冷笑:“我自己還受著家族的庇護,領著家裡的嚼用呢,我哪來的錢給回禮?
“長輩們疼愛小輩,給些賞賜,原是愛護,是情分,若是給不起,自然就不給了,真有體麵的人家,彆說按頭討回禮,就是提起來都羞。
“就是要給,我上頭還有父親母親,尤其這跟長輩間要論禮尚往來,不該是正當著家的母親的職責嗎?
“二姑娘往年給了,我也不說她照的哪家的規矩,我隻替她羞愧。從沒聽說過上有父母的小姐,還要自己拿回禮作禮數的。親家老太太,敢問你們蔣家小姐受了長輩的見麵禮,都要給回禮嗎?”
第二個被點到了名的魏氏早就坐不住了,蔣氏也曾是蔣家的小姐啊,陸珈這話豈不就是在指蔣氏是沒規矩的人家出來的?“妾身可從未想過收姑娘的回禮……杜嬤嬤,你真是該掌嘴!你們老爺太太都沒說什麼,你卻在此越俎代庖,挑撥小姐和太太的和睦,你好大的膽子!”
誰說這陸大小姐在外生活多年就成鄉野丫頭了?分明她此番回來比起當年被捧成掌上明珠時還要神氣,她這把嘴,跟她舅舅的鐵齒銅牙有何區彆?簡直就跟,就跟當年還活著的原配夫人程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