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星赫紅了眼睛,淚水倏然滾落。
他不躲不閃,仍舊跪在那裡朝她伸出雙手,想要擁她入懷。
蕭寶鏡高舉的金簪懸停在半空。
她怔怔凝視近裘星赫的眼淚。
——寶兒,你疼不疼?
——寶兒,這是我小時候用的佩劍,你藏在身邊防身。
——寶兒,彆怕,我娶了你,以後由我來保護你。
小將軍溫潤的聲音近在耳畔。
可是後來,他們殘暴地奪走了他送給她防身的小劍。
他們用那把小劍,一點點剝下她的皮膚,一點點割斷她的關節。
好疼啊。
她好疼啊。
兩行珠淚不受控製地滾落,順著少女尖俏白嫩的下巴滴落在裘星赫的臉頰上,與他的眼淚混在了一起。
她伸手,輕觸他的眼淚。
少年的眼淚是滾燙的。
透過指尖的這滴眼淚,她看見新婚那日,小將軍被他的妹妹騙走,興衝衝摘光了滿園的牡丹布置他們的新房。
那樣炙熱憧憬的眼神,像是恨不能把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獻給她。
不是他。
害死她的人,真的不是他……
她就知道……
高舉的金簪滑落在地。
少女借著月色細細端詳裘星赫的眉眼,像是想要永遠記住他的臉。
掛滿婆娑淚珠的小臉,朝他緩緩揚起一個溫柔燦爛的笑容。
裘星赫緊緊握住她的手。
商病酒盯著那兩隻交握的手,薄唇笑意更濃,狐狸眼裡的戾氣卻漆黑濃鬱的仿佛要溢出來。
紅絲線再次撥動。
蕭寶鏡不受控製地朝後麵飛去。
裘星赫隱隱察覺到什麼,在山茶花叢裡膝行,依舊不肯鬆開她的手,聲音帶著焦急的顫音和濃濃的哀求:“寶兒,彆走,彆走……”
蕭寶鏡後退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他隻能堪堪握住她雪白的指尖。
長風驟起,萬千螢火從山茶花叢裡浮聚成星河,猶如一場盛大的道彆。
少女的指尖從裘星赫的手裡滑出,整個人迅速朝商病酒倒飛而去,最後被他單臂抱起,如戲偶般坐在他的肩頭。
“寶兒……”
裘星赫遙遙看著蕭寶鏡,卻忽然覺得十分陌生。
那不是他的寶兒。
他仰起頭。
據說人的靈魂在消散的時候,會化成千萬隻螢火,照亮回家的路。
他慢慢抬起手,試圖在空中握住什麼。
卻什麼也沒能握住。
年少的小將軍陡然咯出一口血,麵色如紙地暈倒在了山茶花叢裡。
蕭寶鏡坐在商病酒的肩頭,心跳劇烈快要窒息。
她能清晰地察覺到,身體裡的一部分東西在今夜被抽離出去。
是……另一個魂魄嗎?
她使用的這具皮囊原本就屬於那個魂魄,被賣貨郎撿回去縫縫補補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而今夜,她清楚地看見了、聽見了那個魂魄所經曆的一切,直到透過她與裘星赫的對視,那個魂魄像是印證了什麼,殘留在這具皮囊裡的執念才終於消散。
裘星赫被隨從抬回了院子。
看熱鬨的伶人們一邊議論一邊回到大通鋪。
商病酒帶著蕭寶鏡走到一口井水旁。
他的戲偶被彆人碰了手,變臟了。
他要給她洗手。
商病酒打上來一桶水,拿帕子浸潤了井水,仔細給蕭寶鏡擦乾淨一根根手指,卻發現她的小臉上滿是斑駁淚痕,清潤的杏眼裡是化不開的哀傷,像是依舊沉浸在裘星赫和九公主生死離彆的悲傷裡。
可是遺留在這具戲偶裡的殘魂明明已經消失。
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