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季則聲還在鍥而不舍敲門。
謝輕逢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彆敲了,死人都被你敲醒了。”
他一出聲,門外頓時沒了動作,半刻後,收整完畢的謝輕逢終於拉開了房門,季則聲正抱著劍站在門口發呆,聽見開門聲,立馬回過頭來:“師兄!”
謝輕逢抬眼將季則聲從頭到腳打量一頓,發現此人神采奕奕,雙目有神,不由道:“小師弟,看來你的身體已大好了。”
季則聲點點頭:“還要多虧師兄昨夜帶我去泡靈泉,泡完之後我不僅雙腿恢複,晚上也不夢魘了。”
不,你還是夢魘了,不然我如何能入你的夢,但這話謝輕逢隻能在心裡說,嘴上卻道:“恢複就好。”
季則聲如今恢複如初,行動自如,昨夜又做了美夢,自然心情舒暢,話都多了起來。反觀謝輕逢一夜沒睡,又在夢裡來來去去砍柴逛夜市,神魂消耗不小,醒來時頭暈目眩,神色怏怏。
季則聲看著他比平日更冷淡的神情,關切道:“師兄臉色不好,是否身體不適?”
“我無礙,”身體沒有不適,心情不好罷了,但謝輕逢一向擅長控製情緒,隻問道:“你方才說師尊讓我們到戒堂領罰,是否為長青鎮一案?”
季則聲點點頭:“正是。”
謝輕逢性情目中無人,就算領罰也必是心不甘情不願,但七弦宗戒律如山,修士對凡人下手乃是大罪,斷不可輕縱,季則聲擔心他被重罰,勸道:“師兄,到了戒堂你什麼都不要說,你我初犯,師尊也必會憐惜我二人天資,從輕發落,千萬不要頂撞師尊。”
謝輕逢卻不覺做錯,戒律是死的,人是活的,陳金保因一己貪欲害死十數條人命,死一萬次也不為過,能死在冤死亡妻手裡,下了地獄說不定還能贖清點罪孽。
更遑論他堂堂藏鏡宮主,全文最大反派,還輪不到彆人來懲戒他。
季則聲為他擔驚受怕,他卻毫不在意地笑笑:“走吧,我倒要看看他怎麼罰我。”
戒堂設在山頂,四四方方的屋子,陳設簡陋,堂外有鋪著青石,一步一階,蜿蜒而上,石上浮雕著密密麻麻的七弦門規,據說犯了錯的弟子會被罰跪在這些青石階上,直到門規字跡印上膝蓋皮肉為止。
謝輕逢和季則聲趕到時,青石階上已經跪了兩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薛逸清和曲新眉。
謝輕逢走到薛逸清麵前,不解道:“你們怎麼在這?”
薛逸清抬眼一看,發現是謝輕逢和季則聲,登時眼前一亮:“謝兄!季兄!我就知道你們會來!這下好了,受罰也能多幾個伴了!”
謝輕逢不明所以:“你們因何受罰?長青鎮之事不是同你們不相乾麼?”長眼睛的人都知道陳金保之死責任在謝輕逢,季則聲與他同是劍宗弟子,會受牽連正常,但薛逸清和曲新眉再無辜不過。
薛逸清一聽此言,登時長歎一聲:“謝兄,本來我們四人都不用受罰的,都怪我沒用,可惜,真可惜!”
這回謝輕逢是真不懂了,他來不及細問,如今的劍宗長老,也就是謝輕逢和季則聲的師尊天陽子,和戒堂執事長老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後者一聽薛逸清的話,登時怒從中來,恨鐵不成鋼:“薛逸清!”
薛逸清回過頭:“在!”
“你夥同你的同門師妹曲新眉,篡改任務記錄,包庇傷人者謝輕逢,我罰你們在此思過,你卻還在說什麼可惜!我看你根本不是誠心思過!”
下山曆練的弟子們,若是完成了任務,回山後要詳寫一份書簡上交,以作記錄,薛逸清和曲新眉自認此次誅滅化神期鬼母出力不多,於是主動提出撰寫記錄,他們將記錄內容胡改一通,絲毫沒有提及謝輕逢傷人一事,反而說陳金保之死是因為看見亡妻變成了鬼母,悲痛內疚之下剖腹謝罪。
這份記錄雖惹人生疑,但起初確確實實蒙混過關了,若非那陳金保的貼身家奴找上山來告狀,又一一說明原委,此事必定就此揭過。
謝輕逢想起那個佝僂老奴,確實對陳金保忠心耿耿,嗤笑一聲:“早知道他對陳金保那麼忠心,當初就應該送他們主仆二人地下團聚。”
執事長老瞪大眼:“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季則聲站在謝輕逢身邊拚命使眼色:不要頂嘴不要頂嘴不要頂嘴……
天陽子一聽,也走上前來,神情莫辨:“徒兒,凡人性命豈容兒戲,你怎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謝輕逢卻仿若未聞:“此事是我一人所為,長老罰我便罷。”
天陽子歎一口氣,道:“罷了,此事到底如何,你們都心知肚明,謝輕逢既願意承擔所有罪責,那就依他所言,接下來半年,你就一個人跪在戒堂外,以儆效尤。”
他話未說完,薛逸清卻打斷他:“我不同意!”
“陳金保是被鬼母所殺,謝師兄不過刺了他一劍解氣,並未真害他性命,天陽師叔何必這麼嚴厲?而且我和曲師妹也有包庇之罪,我們就是不想讓陳金保活著,你要罰就連我們一起罰好了!”薛逸清雖是藥宗弟子,也是雁王府的小世子,紈絝撒潑那套信手拈來。
曲新眉也揚眉脆聲道:“對!此事又不止謝師兄一人之錯,師叔要罰,就連新眉一起罰好了!”她是掌門獨女,金枝玉葉,犯了錯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沒人敢真拿她怎麼樣,她如今跪在這,不過是給執事長老施壓罷了。
謝輕逢與他們相識不久,相交也不深,沒想到竟如此重情重義,又是偷改記錄又是和長老頂嘴,心說龍傲天後宮劇情雖然引人詬病,但此二人有血有肉,倒也讓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