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伯夫人雙目無神坐在榻邊,一遍又一遍撫摸著膝蓋上的小衣裳。
此處是西院的廂房,江潯自出生就住在此間。
在安陽伯府這樣的富貴人家,一般小少爺到了四歲,便要搬去獨立院落,由奶嬤嬤陪著住。
但江潯兩歲時還不會獨立行走,三歲還不曾開口說話,安陽伯夫婦為江潯四處求醫,最後連太醫都請來了,還是診定了個“心智不全”。
自此,安陽伯夫人便一直留著他住在廂房,好生看顧。
“潯兒,娘的潯兒”
安陽伯夫人一遍又一遍輕喚著,將那被摸得已經陳舊褪色的小襖貼在臉頰邊,眼淚簌簌而下。
她悔啊,悔得肝腸寸斷。
潯兒十歲那年,府上老夫人過壽,她身為當家主母便忙亂了些,將潯兒托給下人照顧。
可他們欺潯兒癡傻,根本不曾上心,潯兒為了尋她跑到了前頭的宴會上,被其他賓友帶來的孩子欺負。
他們嘲笑潯兒,推搡潯兒,用柳條裝蟲子嚇唬他,圍著他唱小曲,說他是禍害,用小石子扔他。
潯兒嚇壞了,推開眾人跑走了,一個人躲在了後園的假山窩窩裡。
下人擔心被責罰,遲遲不曾報到她這邊來,而是選擇私下尋找。
待她忙完回來時,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她的潯兒,一個人躲在黑乎乎的角落裡,嚇得起了高熱,嘴裡直喊“娘”。
熱甚三天,她的潯兒就這般沒了。
醒來的根本不是她的潯兒,她知道的,她知道的,身為母親,怎麼可能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
這十年來,安陽伯夫人無數次回憶那個夜晚,即便每一次回想於她而言皆猶如淩遲。
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那日要是她早些回後院就好了,要是她不曾將潯兒交給下人就好了,要是她將安媽媽留下,也是好的。
都怪她。
本來老爺有言在先,她身子弱,照顧潯兒又辛苦,將宴席交給弟妹打理也是一樣的。
但她因著潯兒受了太多白眼,她太急切想在外人麵前彰顯她的地位。
她想告訴旁人,就算她生了一個癡傻的兒子,她還是安陽伯府的當家主母。
是她害死了潯兒。
她將潯兒生下來,又不曾好好護著他,甚至心裡常怨著他,怨他為何天生癡傻,害她受儘譏諷。
“潯兒,潯兒,是娘的錯,娘對不起你”
安陽伯夫人將整張臉埋進了小襖裡,哭得嗚咽不止。
她太瘦了,青衫穿在她身上鬆鬆垮垮的,俯下身時,她後背脊梁嶙峋可見。
“隻要你能回來,潯兒,隻要你能回來,娘做什麼都願意的。”
說到此處,安陽伯夫人緩緩抬起頭來,眼裡似有掙紮與猶豫。
但看了眼膝蓋上被揉皺的小襖,她還是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了一個光滑的桐木人偶,上麵還纏著黑紅二色絲線。
安媽媽聽屋內哭聲止住,便邁步而入,瞧見安陽伯夫人正攥著人偶發呆,眸中忽有異色一閃而過。
下一刻,便見她麵帶憂慮,溫言勸道:“夫人,那僧人的話未必可信,您三思啊!”
喜歡歲歲春歡請大家收藏:歲歲春歡天悅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