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
江潯早早起身,到底是年輕人,睡過一覺後,除了手腳還有些綿軟,瞧著已然精神奕奕。
他向來不必旁人伺候,已自行收拾妥當,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
緊接著,一個小身影躡手躡腳走了進來。
江潯透過銅鏡,瞧見趙元燁左顧右盼的模樣,不由嘴角輕揚,主動開口:“殿下?”
趙元燁嚇了一跳,探頭來看,正見江潯扣住腰間玉帶,轉身朝他走來。
“先生。”
二人相互見禮。
不過一個是臣子禮,一個是師生禮。
趙元燁甫一抬頭,江潯便瞧見了他眼下的烏青。
見他望向自己時,滿眼的羞慚與不安,江潯頓生憐惜與不忍。
“殿下,過來坐。”
二人在矮案旁相對而坐,趙元燁已先一步開口:“先生,燁兒對不住你。”
他說著,小嘴癟了起來,眼裡隱隱又有了淚花。
江潯見狀輕歎一口氣,卻不曾解釋,隻是問道:“殿下都知曉了?”
趙元燁點了點頭,“嗯,母妃都告訴燁兒了,所有的一切。”
後頭半句,他著重強調了一下。
江潯聞言頷首,心中感慨,太子妃如此有魄力,於他和老師都是好事,於殿下更是至關重要。
“那殿下作何感想?”
江潯正了色,沉聲問道。
趙元燁顯然因著昨晚母子密談,一夜都未曾好眠,這會兒抬著頭,小臉凝肅無比,顯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來。
“先生,燁兒昨晚想了一夜,母妃的處境比燁兒要更加危險,先生為著燁兒,同樣舉步維艱。”
“燁兒雖小,卻不想躲在母妃、躲在先生身後,做那懵懂無知的稚兒,坐享其成。”
“先生,若說皇家之中,無論皇爺爺、瑞王叔還是襄王叔,對誰最不加以防備,那隻能是尚且年幼的燁兒了。”
“所以,若可以,還請先生不要再將燁兒當成需要保護的孩子,讓燁兒也站出來,保護母妃,保護先生吧!”
他確實懂事了,或者說他本就早慧得很。
這些話說出來後,趙元燁已然淚流滿麵,可他還是那般克製,將聲音壓得極低。
江潯定定望著趙元燁,這一刻眼底也不由有了熱意。
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洗三禮那日,皇孫殿下還小小的一團,他就已經被太子殿下催促著,小心翼翼地將皇孫殿下抱在了懷裡。
殿下彌留之際,曾那般滿懷遺憾地望著他,啞聲道:
“阿潯,我沒法看著燁兒長大了”
“我知曉這是在強人所難,但若可以的話,替我護著燁兒幾分,可好?”
“不必非要去爭那個位置,我隻盼他立身正直,平安順遂便好。”
“不要忘了告訴他,我這個做父王的雖短命得很,但實在愛極了他。”
“阿潯若可以,叫我去往你來的地方,瞧瞧你口中,那個偉大的華夏吧”
“先生?您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