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淨空是沒有母親的。孕育他的母體在他呱呱墜地的那一刻就徹底失去了生息。
詩文裡歌頌的慈母柔腸於是在他這裡成了一樁懸案,連帶著他自小到大,同女子的接觸往來都寡淡如一張白紙。
迄今為止,他對女人的認知裡濃墨重彩的幾筆,便全在於這半個月間的日日夜夜。
夜裡垂落床沿的手,挽起袖口的纖纖玉臂,扭曲突兀的左小腿,好的壞的,無不出自這位溫順敦厚的寡嫂身上。
崔淨空明明穿著單衣,卻渾然不覺得冷。他走到睡熟的女人身旁,無聲無息蹲下身,動作輕緩地解開她的右褲腳,再向上挽起。
她的右腿完好無損,保持了最自然漂亮的長法。筆直細長的腿型曲線流暢,肌理幾乎如同羊脂玉一般,在月色清輝下泛著潤澤的光。
他難得感到一點惋惜。
這麼漂亮的小腿和腳踝,本來應該有一對。
第二天天亮,兩個人走下山,崔淨空攙扶著馮玉貞,其實崴的腳並無大礙,隻在落地的時候殘留些許疼痛。
崔淨空已然失約,回村沒歇腳就往私塾趕去。
此地十裡八鄉唯一的私塾,就位於黔山村和鄰村的交界處附近,跟村西離得不算太遠,崔淨空腳程加快,走上半個時辰就到了。
站在廣亮紅漆大門前,他抬手叩響螺獅銜環,片刻後,從裡探出一張大餅臉。
來人擠在肉堆往外射光的三角眼甫一瞄見他,立刻高嚷起來:“都來看看是誰回來了!原來是我們翹了整整一天課的狀元郎啊!”
崔淨空麵色如常,向他拱手:“鐘兄過獎,某的學問隻比鐘兄好上半點,還遠遠不及狀元。”
鐘昌勳聞言大怒,指著他鼻子咒罵:“好一個沒爹沒娘的崔二,爺好心收留你一個乞丐,不跪著要飯就算了,還敢跟爺頂嘴!”
跟在他身後的那群學生個個有樣學樣,卷起袖子紛紛頤指氣使起來。
“說得對,崔二你昨日言而無信,無故曠課,連個招呼也不跟夫子打,活該手心挨十個板子。”
“一回來就出口頂撞師兄,得再加十個!”
“愣著乾什麼呢,快跟師兄認錯啊!”
被堵在門外,拳腳都要招呼到臉上的崔淨空卻隻把雙手兜在袖子裡,低眉順眼,一句話也不反駁。
私塾門口鬨得跟熱鬨的集市有一拚,喧嘩聲層出不窮,直到院子裡傳來一聲喝止:“成何體統!都滾回去抄十遍禮記!”
見親爹兼夫子駕到,領頭的鐘昌勳腳底抹油跑開,剩下的人群亦作鳥獸散,門口隻剩下崔淨空一個人垂頭恭敬站在原地。
鐘夫子——鐘濟德麵色鐵青:“你跟我來。”
崔淨空隨他進了書房,乾脆利落地撩起衣袍,雙膝跪地,抬起左手。鐘濟德從書架上取下戒尺,站在他身前,冷聲命令道:“右手。”
從善如流地換手遞到他麵前,鐘濟德一點力道沒收,破空聲和劈啪抽打聲響徹書房,直到手心腫的得有雞蛋那麼高才罷休。
隻是這樣全力揮舞揮舞戒尺,鐘濟德就累了,他耳順之年的歲數到底擺在這兒,不得不停下喘口氣問他:“為何無故曠課不回?”
崔淨空把這幾天的事情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自然隱去他和馮玉貞之間的暗潮湧動,隻說寡嫂現在同他住在村西。
而鐘濟德目光複雜地瞧著青年麵不改色把淒慘的左手收回去,神情間沒有一絲怨毒,甚至是波動,定力可謂修養到了極致。
在三年前,鐘濟德還不是此地的一個落魄的教書先生。鐘家從京城遠赴來此地避難,駕著寬敞奢華的馬車,家財豐厚,不然也不會建起這麼一座氣派的四合院來。
鐘濟德曾官至工部尚書,卻在黨爭最激烈的時候不慎落下把柄,為了活命,在舊友的幫助下連夜和妻女逃來此地,偽裝成一個教書先生過活。
而崔淨空此子,絕非池中物。
彼時他鬱氣橫生,不甘心日後隻委身於鄉野間,隻隱約聽妻子提過一嘴,她看一個不時在村口遊蕩的小叫花子可憐,起了善心,招他來家裡做工。
崔二那時候十三四歲,在他授課時躲在牆角偷聽,見他並不驅趕自己,之後便正大光明站在窗戶外聽課。
某天夜裡,鐘濟德趁著酒興詩意大發,對月吟詩一首,不料回頭卻見崔二靜靜站在不遠處。他一時起了逗玩的念頭,承諾如果他把自己方才隨口吟作的那首詩背出來就賞五兩銀子。
不料這孩子睜著眼睛望向他,居然一字不差。他心裡一驚,認真考校,從《大學》《中庸》到五經,雖然崔二直言自己不識字,但光靠死記硬背,竟然無一不是對答如流。
他撿到了一個神童!
鐘濟德興奮得一個月沒好好睡覺,以為這是上天的垂憐。他胸有成竹,把崔淨空挪放在了布局的關鍵位置——要把他打磨成最有用的棋子,崔淨空日後將會為他鋪好回京的通天大路。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崔二確實如他期盼的那樣日漸長大。博學,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對他的恭敬遠勝尋常,然而那種好比風箏脫線的失控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六十有一,身體每況愈下,今年更是因一場風寒纏綿病榻半個月,險些沒挺過來。
一邊是暮氣沉沉,呈現老態龍鐘之勢的自己,不知還有沒有重返官場的可能;另一邊,崔淨空卻正值青春年少,恰如初升的紅日,在他為其築基的高樓上光芒萬丈,手可摘星,如何不令他心態失衡,嫉賢妒能?
於是次次下狠手責罰他。
把崔淨空引入這盤棋局,究竟是棋差一著,還是能徹底扭轉乾坤……?
疲累衝青年擺擺手,鐘濟德讓崔淨空自己回學堂,跟著彆人一同罰抄《禮記》。
崔淨空把腫起的那隻手藏在袖下,他穿過園林正要左拐,卻見一旁走出一位身著狐白裘的少女。
她瞧著十五六歲,女孩青澀的羞意在眼裡一閃而過,托起手裡盛放著精致糕點的珍盤,聲音猶如黃鸝般動聽:“二哥哥,我親手做的,你嘗一塊罷?”
嬌俏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煙霞,少女蓮步款款,每一步都好像經過丈量似的婀娜多姿。
端莊、漂亮的貴女在前,崔淨空的目光卻沒有如她所料,落在她略施粉黛的臉或者撒著金粉的糕點上。
而是不動聲色的下移,輕輕掃過她藏在嫩黃襦裙下擺裡的腿。
之前從未注意過,今兒一看,她走路很穩,步子大小一致,這雙腿看起來長得很好。
要是能接在他的寡嫂身上,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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