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裡的十來個學生最大的不過十六七,點蠟溫習課業到夜半,晨起披星戴月而來。
整日正襟危坐於書堂,搖頭晃腦念詩讀書,偶爾精神不濟犯瞌睡,立刻便要掐著大腿醒過來,還要提防念錯答錯了話,不然就要被板子打腫手心。
等日頭上來,腹中饑腸轆轆,得了夫子首肯,才放下手裡書卷,成群的去庭院吃飯。
除了大多數來自附近村落,自己帶著吃食的農家書生們,個彆舍生每月多交些束脩,和鐘家在正堂擺兩張桌子,用一樣的菜色。
等拾掇完鍋碗瓢盆,夥夫和奴仆們才安頓下來,幾個人窩在後廚解決午食,每每這個時候,崔淨空便到了。
他在鐘府身份特殊,概因鐘夫子對他特殊的重視,還偶爾出現在端午、中秋的家宴上,本來下人們也拿他當主子看,可崔淨空平日裡並不如此,每月往東廚間放幾十文飯錢,和他們吃一鍋飯。
今日是粉條菜配著饅頭,油水不少,他正要如往常隨手從桌上抄起一碗,卻見一隻手自上蓋下來,半道截住了離他最近的那碗。
“喲崔秀才,對不住對不住,您吃另一碗吧!這是我給自己剩的,都喝過一口了!”
夥夫黝黑的臉上笑容憨厚,卻強硬的拱起手背,強硬扣著碗麵,崔淨空抬眼一瞟,沒有言語,隻如他意端起旁邊那隻碗,回身向自己休憩的客房走去。
那個夥夫便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見他關上門後,趕忙跑去給正站在庭院湖邊的鐘昌勳通風報信:“二少爺,我親眼見他進去了!”
鐘昌勳知道崔淨空已經落入了自己掌心裡,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於是拿一對綠豆眼斜對麵哆哆嗦嗦的瘦小同窗,不耐煩道:“張祥,你到底下不下?非逼爺推你?想想你爹的腿——”
他拉長音,威脅之意暴露無遺,張祥一咬牙,一個猛子跳進了湖裡。
這個點兒,二姑娘正在西廂房亭子裡喂魚,見魚群朝她遊來,臉上就溢滿了歡喜,她是個成天樂嗬嗬的癡兒,智力停滯不前。
勾心鬥角統統離她很遠,隻有短發的少年護衛離她始終三步之內,不近也不遠,默默守在她身後。
“有人落水啦!”
忽而,一牆之隔傳來呼救聲,本來還指著塘中一尾錦鯉給他瞧的二姑娘立刻換了天真爛漫的神色,不由自主驚慌起來,一手拽住短發少年的袖子,哀求似的搖晃起來。
“阿、阿繕,那人是不是要被淹死了!”
二姑娘心思純善,同五六歲的單純幼兒並無不同。少年見她急得要掉眼淚,望了身後伺候的婢女,遂放下心動身前去。
待他走後,原本老老實實的婢女卻走上前,俯身對二姑娘耳語兩句,把人騙得模模糊糊跟著她走了。
曲裡拐彎繞了半天,那婢女緊張的四下環望,確認附近再沒有彆人,推開門,緊接著往裡推搡了一把二姑娘。
那個婢女看清屋隱隱約約有一個男人站立的背影,心裡一穩,從袖口裡掏出,朝屋裡撒了一把花粉,趕忙關嚴實插上門,鬼鬼祟祟跑開。
進展一切順利,另一邊,用完午食之後,鐘芸照例來父親書房說些體己話,她今日頗有些興奮,心中不無自得。
最多隻有片刻,崔淨空就將身敗名裂,不得已和癡傻兒成婚。
倘若兩人明媒正娶,全無可供指摘之處;可這樁婚事根兒就是壞的,自然結不出好果子。
未婚男女苟合這類驚世駭俗的醜聞,若是叫人有意往外一宣揚,不僅崔淨空的青雲路將被攔腰斬斷,而嫡母也隻能捏著鼻子吃了這筆虧。
畢竟女兒家的名節已經毀了,還有什麼好爭辯的呢?這一對兒心不甘情不願的怨偶,日後過的什麼日子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