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之間又無可避免地陷入沉默,馮玉貞連忙往廚房走,想要借做飯來逃避和他共處一室。
距離那天晚上已經過去半個多月,她還是難以從容麵對小叔子。
宛如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這一團亂麻放在這裡,隻要崔淨空不發難,她就全可以當成沒看見。
這是馮玉貞的處世哲學,比起硬要解開,倒還不如視若無睹更輕鬆些。
比如那身臨近裁剪完畢的月牙白袍也遭到擱置,馮玉貞如今捧在手心隻覺得燙手。
原本是嫂子給小叔子備的謝禮,現在卻橫豎看不順眼,更像是什麼不可言的佐證。
猶豫之下,還是把這身衣服細致折好,塞在櫃底,決意不送出惹他誤會。
這幾天晚上睡前,她總要祈禱許願一番,希望那些荒唐都不過她做的一場噩夢,興許再睜開眼,小叔子就恢複成不食人間煙火氣的原樣了。
戰戰兢兢幾天,發覺對方並沒有再越過雷池一步,好像主動給了台階,便掩耳盜鈴的走下來。
她不是沒想過逃跑,人麵臨威脅的時候本能都是要撒開腿跑開的,可就算一時跑了,之後怎麼辦呢?她能逃到哪兒?是否會遇上歹徒?身上的銀錢又能支撐多長時間?
從沒有出過方圓二十裡的地界,完全陌生的世界像是一張血盆大口,要將她吞的骨頭都不剩,馮玉貞又懼又怕。
於是安慰自己,少年人一時起意罷了……崔淨空極少接觸女子,隻是她碰巧與他呆的時間長了些,待崔淨空金榜題名,那時候再見雍容華貴的公主,那時才知道女人的好呢。
兩人用過飯,馮玉貞便把後天要去鎮上的事和他約略講了。
關於在繡貨行長期賣荷包的事,馮玉貞仔細考慮過後,覺得穩妥且收入可觀,打算去鎮上答應那個掌櫃了。
本來後天去鎮上這事她沒想告訴小叔子,早上去了下午就能回來,不耽誤功夫,然而當天崔淨空既然要歇在家裡,那必定瞞不過他。
馮玉貞怕又出現上回崔淨空追著她跑的情景,便提前告知:“我後天去鎮上一趟。”
崔淨空嗯一聲,自然提起了銀錢:“之前的銀子夠花嗎?”
馮玉貞被他猝然一問,這才想起那半兩還在褥子底下放著呢,一遲疑免不得露了餡。
崔淨空這才知道這麼長時間,家裡的開支全是她一個人撐著,手指輕輕落在桌上:“沒用嗎?”
“你先前不在家,我手頭也有錢,而且給的太多,你之後要攢路費去考試的,還是省著些……”
馮玉貞一五一十道明,她明明是為了對方著想,話一出口卻好似比小叔子矮了一截。
崔淨空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往下一瞥,這人大概是忘了自己還趿著鞋,後腳跟沒有收進去。
他語氣淡淡,話語卻難掩曖昧:“不願用我的錢,那我豈不是現在全憑嫂嫂養著?”
馮玉貞最怕的就是他偶爾的不著調,眼神躲閃不去看他:“我……”
好在崔淨空並沒有戲耍她的意思,很快就給出了解決方案:“不若這樣,花銷平分,嫂嫂先把我那半兩用完,之後我每三個月再給一份。”
如此倒也還算合理,馮玉貞應下來,崔淨空接著又說:“我後天和嫂嫂一起去鎮上。”
沒等她下意識拒絕,他輕描淡寫一句堵住了對麵的嘴:“我去鎮上買書。”
過了兩天,兩個人搭上了錢家的牛車。
今日正碰上趕集,因此車上載客不止他們。滿當當五個人,每人交兩個銅板當往返路費,不過崔淨空和他寡嫂的那份,錢永順還是不敢收的。
他們兩個人在村口最後上的車,那時候空位也就隻剩下一小塊。隻得緊緊擠在一起坐下,手肘與手肘相抵,連大腿也不得不在搖搖晃晃的路上蹭了又蹭。
她不是很自在,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這時候隱約聽見對麵的兩個大娘咕噥一些村裡的事。
“張家那個小子,他們平時一夥兒玩的幾個娃,聽說偷拿家裡的錢,不知道上哪兒撒野去了,前些日子回來個個都鼻青臉腫的,可嚇人!”
馮玉貞這才想起來之前的幾個孩子——那晚之後,她還以為領頭的大孩子是被家人打了一頓安生下來,才沒再在河灘附近見過。
誰知道原是這樣……
她沒有細想,覺得大概是年幼無知,惹出事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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