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草原邊境。
趙銅錢一如既往的滿臉溫笑,彬彬有禮的拱手送彆:“耶律老先生,再往前走就是大唐,隻要越過這處邊境,您老人家就安全了……”
“晚輩就送您到這裡吧!”
“還請海涵,還請海涵啊……”
“畢竟您老人家應該明白,晚輩身上肩負著任務,這幾日為了護送您南下,晚輩已經耽擱了行程!”
“哎呀呀,說實話,現在晚輩的心裡忐忑難安呀,不知道此次任務還能不能完成……”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一向點到為止。
但是趙銅錢偏偏把意思挑明了說。
耶律楚材不愧是草原智者,幾乎瞬間就能聽懂趙銅錢的暗示,於是微微一捋胡須,目光意味深長:“如今的金國上層,貪圖奢華享受,尤其是帝都之內,攀比之風嚴重,老朽這幾日給你做了個統計,將所有貴族的喜好全都寫在一本冊子上,如果小趙侄兒你有心建功,不妨依照老夫的冊子行事……”
趙銅錢故意裝作驚喜,連忙道:“是嗎?那可真是太感謝您老人家啦!”
說完之後,滿臉堆笑,試探問道:“隻不知這本冊子現在何處?”
耶律楚材抬手一指,遙遙指著草原某個方向,大有深意道:“聰明人不說假話,咱們把事情敞開了說……”
“小趙侄兒你擔心老朽會出爾反爾,因此把老朽的家人送去了雅雅部,此乃控為人質,老朽心知肚明。”
“老朽為了給家人一份保障,不得不想儘辦法替你出力,你問那本冊子在哪,老朽不對你做隱瞞,前幾日和家人分彆之際,老朽把小冊子塞進了吾妻的懷中。”
這位草原智者說完之後微微一歎,目光意味深長的盯著趙銅錢,再次道:“如果你打算強搶,吾之老妻肯定保不住那本冊子,因此,老朽這個做法其實並無太大意義。”
趙銅錢當即拱手行禮,語氣十分鄭重開口:“老先生大可放心,晚輩做不出醃臢事,必然會恭恭敬敬的請求,請您夫人心甘情願把冊子交給我。”
耶律楚材不置可否,反而目光更加意味深長,仿佛喃喃自語道:“其實老朽心裡明白,我下半輩子的歸宿就在雅雅部,你師尊的麾下人才濟濟,大唐朝廷已經不缺才乾之輩,所以哪怕老朽投誠過去,但卻沒有躋身核心的資格,倘若我預料沒錯的話,我大概會被安置在雅雅部這邊……”
趙銅錢笑了笑,順著話茬安撫一句:“您老人家乃是草原一代智者身,此生最大的誌向是為狼族謀福,恰恰雅雅部這邊的子民幾乎都是狼族,豈不是正好應合了您老人家的心願?”
耶律楚材點點頭,忽然也笑了起來:“是啊,待在這邊挺好。畢竟是雅雅部的首領皇妃是狼族出身,兩位小皇子身上也流淌著一半的草原血脈,對於老朽而言,心裡更願意輔佐這種主上。反而如果留在大唐的燕京,我可能和漢人官員聊不到一起。”
趙銅錢‘嗯啊’一聲,順手牽過來一匹馬,躬聲道:“老先生,晚輩不能和您繼續閒敘啦,畢竟任務在身,我急著趕往金國國都。況且我師尊曾有一言,送君千裡,終有一彆,晚輩就預祝您此去燕京能有收獲,被我師尊賜下一個可以達成誌向的官職,您上馬吧,晚輩恭送……”
耶律楚材哈哈一笑,翻身一躍上了馬匹,目光再次大有深意看著趙銅錢,語氣忽然前所未有的鄭重:“你們漢人有一句古言,管中窺豹可見一斑,老朽從你身上看出來一些眉目,楊氏八百子弟必然個個都是人物,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朽有些落伍啦!”
說完之後,不等趙銅錢有所反應,這位草原智者輕輕一抽馬鞭,騎著馬匹慢悠悠的越過了邊境。
趙銅錢在後麵遠遠擺手,大聲叮囑道:“老先生,往前走十裡就有一處驛站,您去報備一番,報上自己姓名,立馬會被驛站軍卒護送,一路把您安全送到燕京。”
前方傳來耶律楚材的笑聲,傲然道:“老朽今年雖然已經五十有四,但卻日食鬥米並且無肉不歡,仍舊能騎得了馬,仍舊能揮得動刀,此去燕京乃是拜見大唐陛下,老朽豈能被人保護宛如喪家之犬?”
“老朽這一路要孤身趕赴,若有宵小招惹一刀殺之便是……”
“小趙侄兒,就此彆過,說不定短短十數日之後,咱們又要重新碰麵相聚,那時候,當以同僚互稱之!”
“哈哈哈哈,老朽去也!”
遠處一聲馬嘶,瞬間開始加速,轉眼間疾馳而去,消失在地平線中。
趙銅錢遠遠眺望,直到看不見耶律楚材背影,這才緩緩轉身,招呼商隊啟程北上。
一個侍衛湊到跟前,語氣明顯帶著不解,問道:“這老頭的腦子有病吧?混成這般田地竟然還硬撐?他不但不接受您安排的護衛,而且連驛站那邊的護衛也不準備用,竟然打算孤身一人趕赴燕京,還說什麼這是為了不像個喪家之犬?”
趙銅錢微微吐出一口氣,沉聲道:“你不懂,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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