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總是伴隨著連綿不停的細雨。
街道上,行人撐著各色紙傘,熙熙攘攘。
鄭氏打車的車夫們勤勤勉勉,奔走於大街小巷中,為生計而奔波攬客。
隨著他們的奔走,一聲聲爽朗的大笑與抑揚頓挫的口哨,在皇城四處回蕩,令人聞之不禁駐足莞爾——鄭氏車夫早已成了皇城中兩大獨特的風景之一。
而另一獨特的風景,不久前消失了:漫天渡鴉,同時墜落。
數千隻渡鴉同時墜落而亡的光景讓百姓們人心惶惶,以為是天降災難的征兆;但很快便有官家的人發文辟謠,說沒有這回事,可究竟為什麼,官方的人也掰扯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當然,衣食住行才是民生根本,如今安居樂業的,百姓們很快便忘了這回事。
慶十三與鄭修仍在屋簷下閒聊著。
足不出戶,便將事情安排下去了。
鄭修閒著沒事一琢磨,順便讓人訂做了一批限量版的紙傘。
傘骨上鑲金嵌玉,上麵印著“招財進寶”,限量八十八把,獨特唯一編號,成本三十兩,賣六百六十六兩白銀,專坑城中的有錢人。
宣傳的賣點是傘骨中乾坤內藏,能射出鋼針,乃居家旅行行走江湖殺人越貨的必備良品。
順利的話一轉手就能賺五萬多兩銀。
富人的快樂便是如此樸實無華,純純地撈金。
慶十三一聽,眉開眼笑地直呼老爺高明,又安排下去了。
鄭氏中能人無數,工匠都是一等一的好,做把內藏乾坤的寶傘豈不是輕輕鬆鬆。
慶十三問起老爺為何突然想起鼓搗如此“複古”的玩意時,鄭修笑了笑,沒說什麼。
“喵!”
小鳳喵毛毛躁躁地從一旁躍下,徑直躍入鄭修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著,眯著眼睛一動不動。
鄭修習慣性地撫摸著小鳳喵的毛發,柔順光滑,似乎又胖了。
摸著摸著,鄭修啞然失笑,他這才想起這一頭貓並非在畫中世界中他與鳳北養的那一頭。
“你什麼時候與我那麼親近了?”
鄭修笑著對懷中小貓笑道。
他隱約記得,從前他想逗貓時,都能將橘貓嚇成震驚臉。
“嗚喵…”
橘貓虛著眼翻了一個身,肚皮朝上,似乎示意鄭修撓撓她的肚皮。
【白癡喵。】
鄭修撫摸貓腚的動作猛地一僵,詫異地捂著耳朵。
幻聽?
這【外語】瞎幾把亂翻什麼?
“喵!喵!喵!”
橘貓開心地在鄭修懷裡打滾。
儼然一副和鄭修很親近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會罵人的貓。
這時慶十三開口,吸引了鄭修的注意。
“老爺,有一件事,你定會有興趣的。”
鄭修繼續逗貓,回慶十三:“你說。”
“你還記得不久前,在您病前,魏氏皇族三月三祭祖大典立儲一事?”
鄭修一愣,時隔百年,要不是慶十三提起,他真把這件事忘了。
事實上,這件事跟他沒太大關係,立儲立誰,都與他無關,他本就沒打算摻合進去,以至於兩位皇子分彆投來橄欖枝時,鄭修當時都用各種方式婉拒了。
如今慶十三提起,鄭修重新來了興趣。按理說立儲一事,雖說表麵上不至於鬨得血流成河,但明爭暗鬥必不可少,鄭修神情平靜,問起後續。
“嗬嗬,”慶十三抽著旱煙,乾笑幾聲:“當時老爺橫遭重疾,我們鄭氏上下沒了主心骨,一個個像是驚弓之鳥,就怕這把火燒到頭上。”
“據說,那位二皇子差點要遠走南下,另辟蹊徑。”
鄭修努力翻著腦中的記憶。
百年了,要將以前的人物重新對號入座,並不容易。
慶十三看著鄭修擰眉沉思苦惱的模樣,好心提醒:“最囂張跋扈的那位。”
噢,想起來了。
問我知不知道死字怎寫的那孩子。
鄭修點頭:“想起來了,後來呢。”
“我從江大人那處偷偷打聽了不少消息。就是江高義,與老爺非常親近的那位,如今是刑部尚書江大人。”慶十三察覺到老爺病愈後,似乎“忘記”了許多東西,在說話時都會貼心地提醒一下,鄭修對慶十三的懂事非常滿意,臉上流露出鼓勵的微笑,慶十三繼續道:
“先是大皇子竟重金聘請大文豪西門悲上府上一敘,迫於壓力,西門悲替大皇子寫了兩本自傳,並廣為傳播,書上花了不少筆墨,鼓吹了大皇子許多事跡,熟讀詩書,下鄉賑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百姓雖然不懂,但看了書後,民間談論大皇子的聲音多了不少。”
鄭修安靜地聽著,橘貓又翻了一個身。
“嗚……喵!”
【煞筆喵。】
鄭修這次似乎又聽懂了。
橘貓在罵大皇子。
“好罵。”
鄭修笑著拍了拍貓屁股。
橘貓翻了一個白眼,這神情頗為人性化。
慶十三目光古怪地看了鄭修一眼。
“沒事,你繼續說,我聽著。”
“對了,關於大皇子,還有一事,據說,有一夜在皇宮中,大皇子在寢室內遭了暗殺,大皇子最後安然無恙,根據種種線索推斷,大皇子……極有可能身懷高深的門徑奇術。”
“哦?他走什麼門徑?”鄭老爺眼睛猛地一亮。
如果說暗潮洶湧的皇室內鬥隻是讓鄭修“感興趣”的程度,那麼說起“門徑奇術”,就是到了能讓鄭修“來勁”的程度了。
“棋士。他的棋藝,出神入化。”
“你親眼所見?”
“猜的。不過,倒是有七成把握。”
鄭修閉上眼睛,懷中抱著橘貓,從容嫻靜:“繼續說。”
慶十三暗暗為老爺此刻表現出的氣度點了一個讚。
不知為何,老爺這次病重後,不說換了一個人。讓慶十三覺得,老爺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許多,渾身透著一股上位老者的威嚴。完全不像是這年紀所能表現出的樣子。
“大皇子那次遭了刺殺,雖說沒有定數,但屬下認為很有可能是二皇子動的手,總之,最後不了了之。二皇子因此急躁躁地想要逃出皇城南下苟命,卻不知何故最後沒離開。”
“後來有一件事,或許老爺料想不到。臨近三月三時,有不少大臣在早朝上,公然誇讚三皇子。”
鄭修眼睛半睜,多了幾分驚訝:“性格懦弱的三皇子?”
“是呀,性子‘懦弱’的三皇子。”慶十三咧嘴一笑,在“懦弱”二字下了重音。
鄭修恍然:“三皇子贏了?”
慶十三眯著眼露出神秘兮兮的笑意。
他笑了一會,緩緩搖頭:“這回,老爺猜錯了。或者,全天下敢去猜的人,都猜錯了。沒人能猜中大帝的心思。”
鄭修思索了一會,而後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全都輸了?怪不得……不愧是老魏。”
他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老魏在獄營前,那帝王三問。
老魏曾親口問過鄭修,在三個兒子中,他最看好誰。
驚訝浮上慶十三的眼睛裡。他萬萬沒想到老爺竟猜到了結果。片刻後,慶十三朝鄭修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老爺啊!”
三月三那天,大帝宣告天下,立了四皇子為儲太子。
沒錯,就是那位剛出生沒幾天,仍在奶娘的懷抱裡喝奶的四皇子。
“明麵上是三位皇子的算盤全落空了,但事實上,老魏卻通過了這件事,徹底看清了三位皇子的手段與脾性。真不愧是帝王家,連自己兒子都坑了一回。真沒弄好,三位皇子可是都要去死一死的。”鄭修感慨道。
慶十三也是感慨:“所以說,生在帝王家,也沒啥好的。”
“嗬嗬。”
鄭修笑了笑,沒去評價。
這種話若是放外頭談論,談個把字兒都是要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