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亮的“我草”自赤王府書房傳出。
附耳貼在門上,傾聽內裡動靜的幾人被嚇出了虛汗。
吱吱懵懵地看著與自個兒以【蘭花】心意相連的姐妹們,口唇張合:“老爺要……乾嘛來著?”
萍萍茫然,不太肯定:“……草?”
莉莉歪著腦袋:“誰?”
荊雪梅抿嘴,想笑卻笑不出來:“……都彆鬨了,怕是出事了。”
當鄭修黑著臉猛然推開書房,四女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外,如做錯事的小孩般低著頭。
“速速替本王沐浴更衣。”
鄭修沒有責怪她們偷聽,那張臉陰沉得可怕,黑得像是能擠出墨汁來。
哨聲嘹亮。
正蹲在屋頂上修腳的慶十三猛地一愣。
“速速備馬,老爺要入宮麵聖!”
過了一會。
赤王府的馬車在街道上疾馳,鄭修坐馬車內,一言不發,沉默著搓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聖旨上附帶奇術,真正的“內容”以幻象的形式傳達完畢後,卷軸自燃,焚燒殆儘,隻剩遍地灰灰。
鄭修閉著眼,仔細回想著聖旨中大帝說的每一句話,琢磨著其中深意。
翻來覆去,將魏陽尊簡短的一番話想了幾回,經曆最初的震驚與不可置信後,鄭修如今冷靜下來,隻剩滿腔的納悶與不解。
到了皇宮門前,禁軍重重。
雪地上,易高耳根通紅,在安靜等著。
自鄭修閱讀聖旨、沐浴更衣、錦衣出行,花了近半時辰,而易高便等了半時辰。
慶十三攙著鄭修下車,易高上前拜見。
鄭修木著臉點點頭,易高小聲問:“聖上留有一言,命卑職在皇宮門前,問王爺一句:如今來者,是鄭王爺,還是鄭修?”
沒等鄭修回答,易高微微一笑:“聖上曰,若王爺答‘赤王’,可入宮麵聖。若答‘鄭修’,則原路返回,無需入朝。”
冷冽的寒風灌入口鼻,鄭修深吸了一口氣,朝易高拱拱手:“本王自有分寸,感謝易大人提醒。”
“不敢不敢!赤王有請。”
咚!咚!咚!
鼓聲如同雨點,一鼓傳一鼓,響徹深宮。
“宣!”
“傳赤王!”
咚咚咚咚——
“傳赤王!”
“傳赤王!”
雨點鼓中暗藏信息,大殿中,魏陽尊大手一揮,微微笑道:“傳——赤王!”
千級登天梯,鄭修走得如履平地,踏著厚雪,留下一行孤獨的足跡,踏入大殿。
文武百官分幾列站隊,涇渭分明。
江高義身為六部尚書之一,站在其中一列首位,他低頭側臉,努力朝從身後走近的鄭修眨眨眼,努努嘴。鄭修沒有江高義那般“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看不懂江高義的表情在說些什麼。隻是他一路走來,也能感覺到大殿中氣氛怪異。
大殿中,落針可聞。大帝麵帶微笑,端坐於龍椅上,目視鄭修步步上前。
“臣,參見聖上。”
鄭修拱手行禮,魏陽尊擺擺手,示意一旁:“賜座。”
一張小椅子搬出,鄭修沉聲謝過,不苟言笑地一抖披風,坐在其上。俯瞰當朝,鄭修目光如電,一一在所有人臉上掃過。
此刻低著頭偷偷觀察著局勢的江高義也不禁暗暗心驚,幾日不見,鄭修如今再次以“赤王”的身份來到早朝上,眉目間竟隱隱透出不輸大帝的威嚴氣度。
當然,心中這般想著,江高義這番比較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這可是會掉腦袋的話。打量著鄭修的臉,鄭修的臉上寫滿了三個字:不高興。江高義思索著今早早朝上引發了激烈爭論的事,幾方博弈,而恰逢此刻從不早朝的赤王受宣上朝——傻子都能看出鄭修上朝是誰的意思了。
鄭修剛落座,大帝先是輕飄飄讚了一句,提起夏日旱澇時,赤王慷慨無私,賑災有功。
大臣們紛紛附和。
鄭修麵色一沉,沒有很高興。
他如今已經從“秘密聖旨”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抬起頭,與大帝對視。
此刻魏陽尊的兩眼炯炯有神,眼中藏著話。他在文武百官麵前讚賞赤王時,順勢與赤王目光相投。霎時間,一老一少、如今大乾王朝中明麵上最有權勢、地位最高的兩人,沉默地對視著。
“替朕解憂者,唯有鄭氏赤王也。”
大帝微笑,鄭修在座上拱手:“臣,不敢當。”
“無需過謙,你,擔得起。”
大帝的口吻中帶著毋庸置疑的味道。
他在聖旨的最後,隻說了一件事。
事關兩國!
這也是為何鄭修從聖旨幻象中聽了魏陽尊的話後,會忍不住大喊一句我草。
自古以來,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或戰或和。
北蠻與大乾鬥了數百年,幾個朝代均有摩擦。
自前幾個朝代起,便有胸懷大誌的帝王,想要將北蠻各國,納入本國的疆土之中,成為千古一帝,流芳百世。
而北蠻荒原因土地貧瘠,物資匱乏,一向以畜牧為生。若北蠻各國孱弱,那倒還好,老老實實歸順大乾,互通有無,自能沾大乾地大物博的光,生活安康,闔家幸福。
偏偏北蠻人體格健壯,驍勇善戰,尤其擅長馬戰。他們花了數百年、世世代代培養出的“黑風馬”,更是戰馬中的戰鬥機,在草原上來去如風,大乾幾番想要培養出能與黑風馬比肩的戰馬,最終以失敗告終。
作為驍勇善戰的民族,北蠻人這些年寧願選擇侵略,也不願與大乾和平相處。以至於北蠻與大乾兩國關係,戰多於和,打著打著,一眨眼幾百年過去了。
鄭修仍記得,兩百年前,北蠻王甚至聯合了西域三十六國,想要裡應外合,北侵西擾,要一舉入侵大乾國土。最終武林俠客們將西域大軍擋在關外,北方戰事緩和,兩百年前兩國的交戰,在史書上留下了不鹹不淡的一筆。
兩國關係,處於非戰的朦朧期時,要維係兩國關係,唯有三樣東西:物資、黃金、女人。
物資與黃金自不必說,北蠻有珍稀的毛皮、戰馬、金礦,大乾有糧食、稻種、布匹、鐵器。相互交易,均是不虧。
無論在曆史上哪一個時期,和親與聯姻,向來是兩國交流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環節。
和親雙方再怎麼說也勉強算得上攀上了點親戚關係,藉此搭建了簡易的溝通橋梁。
從哪一個角度來說,兩國的聯姻都是一件好事。
當初北國使節大張旗鼓入城時,鄭修從香滿樓頂樓上,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背影,他當時便隱約猜到了此事,更衷心希望兩國聯姻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