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逐一入內,他們聽懂了魔術師的話,接受了自己的懦弱,也走向了自己的宿命。
最後隻剩月玲瓏。
她睜開眼睛後,目光由始至終都沒離開過鄭修,沒說過一句話。
直到四周空無一人。
鄭修看向月玲瓏:“月兒,你可以不必勉強自己。”
月玲瓏聞言,俏皮一笑,強壓下眼中的複雜情緒:“月兒可不想輸給她了。”她便走向那個神奇的魔術箱子,踏出半步,月玲瓏肩頭微微顫抖著,她忍不住回頭,雙唇略白,幾番開口,千般疑問。她知道不該問,也不能問。最後,落到嘴邊,隻剩一句:“若月兒無能,在裡麵虛渡餘生,無法走出,夫君……會忘了月兒麼。”
“……不會。”
鄭修回答。
月玲瓏釋然一笑。
她,從一開始,就僅僅想要一個位置,鄭修心中的位置。
僅此而已。
她不是唯一,從一開始就不是唯一。
……
很快,魔術師的花園裡,隻剩兩神與貓狗,晴天娃娃,還有滿院子的“大變活人”魔術箱。
一次次看似輕鬆卻滿是沉重的告彆,讓鄭修默默端起杯子,輕抿紅茶,眼中流光一閃,再無波瀾。剛才曾有那麼一瞬間,他痛恨自己的神性,能如此理智地看待這場彆離,他不知道他們走進這個盒子後,能有多少人突破凡人的壽命,大變活神走出。可那點“悲傷”、“遺憾”、“悵然”、“痛恨”、“無奈”,均在剛冒頭的那一瞬間,便被神性如揮刀般斬去,他心中隻餘靜坐的“神性”與“人性”,與一片如鏡麵般毫無波瀾的碧水湖泊。
安妮皺著眉頭:“現在成神那麼快了嗎?”
安妮心中仿佛有千萬頭狗子在狂奔,有種“時代變了”的荒謬感。
“不算快了。”魔術師稍作思考,道:“最快的記錄……應該是一杯酒的功夫。”
“說正事吧。”鄭修食指輕輕叩擊桌麵,花園中休閒的下午茶氣氛,與目前嚴峻的事態格格不入。鄭修察覺到魔術師這個“魔術”並非毫無代價的。
魔術師用這種方式將所有人關進盒子裡,似乎是有話想說。當然,以魔術師的本事,不至於隻為了這個理由而使出“大變活人”這種壓箱底的魔術,對於魔術師的饋贈,鄭修發自內心地感激。
魔術師看穿了鄭修的某個想法,笑道:“沒彆的意思,這番話若讓小朋友們聽見了,怕會連‘努力’、‘奮鬥’,諸如此類的樂觀念頭,都會被瞬間抹滅,隻剩無邊的‘絕望’罷了。”
桌上出現了精美的糕點與曲奇餅。
狗子美滋滋地啃著。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魔術師翹著二郎腿,優雅端坐,用了一個老土的開場白。
“四個象限都流傳著類似的傳說。”
“而我所在的隔壁,就是‘源海中的主宰,絕不能出現第十位’。”
安妮點點頭,回憶起幾乎被她淡忘的記憶:“當吾還卡在成神的瓶頸時,隱約聽說過。”
“當然,那時候大家還是聯網的,網上都有呢。”魔術師笑了笑:
“在那個時代,主宰們都有著追求,我們遵從著規則航行,走過一條條航線,聚集一艘艘世界艦,摧毀一切擋在航線前的障礙。”
“我們廝殺,我們抱團,我們創世,我們滅世,神與主宰們都在瘋狂地壯大著自己。”
“我們,曾渴望抵達‘儘頭’。”
“傳說,那裡有著無論是神,或是主宰都渴望的‘一切’,那是任何主宰所能想象的,或不能想象到的‘一切’。”
“可經曆無比漫長的航行,所有神與主宰絕望地發現,‘儘頭’並不存在。”
“於是,它們停止了航行。”
“活了不知多少紀元的老古董們,有的擔心,有的懼怕,有的覺得日子無趣,有的轉而想尋求更好的對手……因為種種理由,有幾位主宰牽頭,進行了一場‘遊戲’。”
“一場……所謂神以上存在,都能下注參與的‘競技遊戲’。”
“那是一艘沉淪的船,一位被排擠而回溯的天驕。”
鄭修安靜地聽著,他覺得魔術師說的東西,距離他太遙遠了。鄭修忍不住低頭看了正用一根吸管咻咻喝著紅茶的橘貓一眼,橘貓翻了一個白眼:“彆看吾,在那個時候,那些存在都是大人物一般,說句吾不樂意的,吾那時候還是小朋友。”
“懂了。”鄭修點點頭:“你連下注的資格都沒有。”
“哼。”
魔術師點點頭:“是的,她沒有喲。”
“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那一場遊戲的最後,發生了‘意外’。”
鄭修皺眉:“意外?”
“一位……不,一個……,不不,一種……”魔術師苦惱地托著下巴:“抱歉,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位‘意外’。”
鄭修順著故事的走向猜測結局:“第十位?”
魔術師搖搖頭:“準確來說,並不是。那次意外,誕生出的是一個……‘東西’,一件連我們的團長也歎為觀止的‘東西’。”
“正是那次意外,徹底改變了源海的格局。”
“諸多主宰被‘刪除’,我們夢魘劇團賺得盆滿缽滿,成為了那個象限僅次於那個‘東西’的最強大的勢力。”
“刪除?”
鄭修與橘貓同時露出驚訝的神情,他一直接受的理論就是主宰與神不會死,隻會回溯,最終會成為源的一部分。瞧橘貓都慘成那樣了,機緣巧合又以彆的方式存在著了,多頑強啊。
可魔術師卻用了“刪除”這一個令安妮毛骨悚然的詞。
她無法想象,被“刪除”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魔術師繼續道:“自那以後,世代變了。沒有了‘公正之主’為首的那個集團的約束,成為主宰就像成為神那般簡單,”魔術師低頭瞥了胡吃海喝的狗子一眼,嘴角微微抽搐。鄭修與安妮順著魔術師的目光望去,頓時了然。三個家夥心照不宣,魔術師繼續道:“從此,源海的格局進入了新的世代。”
鄭修:“你還沒說那個意外誕生的‘東西’是什麼。”
魔術師沒有回答鄭修的問題,反倒又提出了一個問題:“你認為,成為主宰的路,是正確的嗎?”
鄭修一愣。他忽然想起了他浸泡在黑源海中,那些冗雜而龐大的“集體意識”彙入他的意識中時,所聽見的那些雜亂的聲音。
魔術師問這個問題,並非想要讓鄭修回答:
“新生的一輩,朝氣蓬勃,他們成為主宰太快、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議,於是祂們紛紛認為,自己就是新世代的寵兒。”
“於是,祂們紛紛出發,繼續尋找流傳了無數歲月的……‘儘頭’。”
“傳說,那裡就是‘真理’,就是‘全’,就是‘唯一’,就是‘一切’。就是……‘主宰之上’。”
“聽……”魔術師閉上眼睛,仿佛想起了那個時代的瘋狂:“那是多麼誘人的東西啊。”
咕咚。
一旁橘貓竟吞了一口唾沫,露出渴望的神情。
鄭修驚訝地看著安妮,照他看,安妮並不是這麼上進的主宰啊。
“看見了嗎?”魔術師這才用意味深長的目光,與鄭修對視:“‘儘頭’對‘主宰’的吸引,是本能的,是不可抗拒的,是無法忤逆的。”
“就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催化著一切,在加速著一切,就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鄭修莫名地覺得背脊發寒,魔術師的描述,讓鄭修有種……奇怪的錯覺。整件事都很怪,無論是主宰與神的大爆發,還是“儘頭”對“主宰”的吸引——“養蠱”,鄭修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詞。他猛地脫口而出:“那個意外所誕生出的‘東西’,他去了你們所說的‘儘頭’!”
啪啪啪。
魔術師微笑著鼓起掌,露出欣慰的神情。他原本以為向一位神解釋漫長的“曆史”,會頗費工夫。可鄭修很快就理解了,這讓魔術師很開心。
“他去了,可他……逃走了。”
“這才促生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終於。”
“以往從來沒有任何一位主宰能找到的地方,就像是突然出現了清晰的坐標那般,出現在了每一位主宰航線的‘終點’。”
“祂們……紛紛抵達了儘頭。”
說到這裡,魔術師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著,杯中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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