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房不遠處傳來動靜,
震顫中夾雜著尖銳的刺啦聲。
四號停屍房浸泡福爾馬林中的屍體,
在一個和棺材很像的大鐵箱裡,這聲音就像是從那裡傳來的,又像在更深處。
剛才著急解剖人體標本,雙手並用,手機掉在了地上,那裡陰暗昏沉,她看不清,也不敢在昏暗中去用眼睛尋找未知。
她顫抖著彎腰去摸手機。
先是摸到了被她解剖下來的人體標本組織,一絲絲一片片一塊塊地堆在地上,接著摸到了一隻腳。是女屍不遠處,一個男標本的。
那隻僵枯的腳趾在她掌心底下動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
“藺祥藺祥你在哪裡”
藺祥在恐懼達到頂端,不能承受幾近昏厥時,從一片驚恐的尖叫聲中捕捉到了夏白叫他的聲音。
他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剛被溫秋綁上時,他感覺身下的死屍在呼吸可能是驚恐時大腦的幻覺,可尖叫聲響起來時,他感覺這呼吸一定是真的了,他後頸上已經有濕氣了,那死屍就在他那裡呼吸,可能在看著他。
可是他掙脫不了分毫,渾身癱軟,隻能親密無間地躺在死屍身上。
他快要嚇死了,沒有誇張意味的真正的嚇死。
就在這時聽到了夏白的聲音。
夏白又一次來找他了。
又一次,比上次還恐怖萬分。
夏白一定是上天派給他的天使。
如果夏白是女孩子,他一定傾家蕩產娶回家。
夏白給了他力量,他拚著手腳被勒斷,和身下的死屍拚命的決絕,一往無前地掙紮晃動了起來。
一號停屍房的床是簡易鐵架床,質量說不上好,很輕,拚儘全力之下,就算帶著一個死屍,也吱呀亂晃了起來,同時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響聲。
“這裡,夏白我在這裡”
夏白很快聽到了他弄出的聲音,跑進了停屍房。
“夏白,夏白。”藺祥扯著嘶啞破碎的聲音喊他。
夏白“彆急,在解了。”
藺祥眼淚嘩啦流了下來,他的身體緊緊僵硬繃起,最大限度遠離身下的死屍,“有呼吸,真的有,詐屍了,詐屍了夏白,真的我要死了啊啊啊啊”
夏白呼吸粗重,聽著外麵的尖叫和轟隆聲腦袋嗡嗡作響,像是什麼即將開啟,心跳也隨之開始加速。
“解開了。”
下一秒,藺祥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
“哐當”
疾風吹開了破舊的窗戶,風雨和閃電並攜而來。
陰風卷起滿屋子屍體上的白布,在一兩秒的間隙裡,死屍暴露在閃電下,灰紫色的臉,掙紮的眼皮,僵硬抻直的手,好像下一秒就要紛紛起來。
“看到了嗎他們動了,動了怎麼辦怎麼辦夏白。”剛和死屍有親密接觸的藺祥,被這麼多死屍嚇得眩暈無措,“我心跳好快。”
夏白目不轉睛地看著滿屋子躺在床上的死屍,咽了口口水,捂住胸口,“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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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想看芷衣寫的無限撿屍人第21章和平醫學院19嗎請記住域名
和上次一樣非常有默契,兩人互看一眼,藺祥大吼“三、二、一跑啊”
“啊啊啊”一晚上備受恐怖摧殘和折磨的藺祥尖叫著跑向門口,眼淚嘩嘩地流,眼睛都紅了。
“啊啊啊”壓抑了整夜的夏白,此時終於被什麼解除了封印,家譜也不管用了,瘋狂地奔向滿屋的死屍,興奮得臉都紅了。
跑到門口的藺祥“”
“溫秋”
“溫秋你在哪裡彆碰楚雪林”
“哐當”
花昊明和孟天佑推開四號停屍房的門,看到趴在地上尖叫的溫秋時,正好聽到這道沉悶又震耳的聲音,是什麼沉重的東西落地的聲音。
這聲音進過四號停屍房的花昊明,立即分辨出,隻可能是裝人體標本和福爾馬林液的黑箱蓋落地的聲音。
溫秋正在他們的手機光下,自然沒有另一個人打開它們,或者推到它們。
那麼
花昊明屏住呼吸,僵硬緩慢地移動手機的光。
一晃一晃的光從泛黃斑駁的牆麵上慢慢移動到另一麵牆下麵。
不是堆在這麵牆邊可以看到的黑箱,是放在地下的一個,黑箱蓋翻到在地上,一雙浮腫慘白的腳站立旁邊。
不知道誰的呼吸打著顫,燈光也跟著顫動,整個四號停屍房都跟著動,窸窸窣窣。
燈光上移,和向下滑動的液體對衝,一路追逐著褐色變白,乾枯變浮腫。
三人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裡麵瞳光震顫,倒映出一雙又一雙眼睛,那些眼睛在向他們眼底深處鑽。
這具好像重現煥發生機的女屍,慘白濕滑的身上長滿了眼睛,那些眼睛紛紛睜開凝視著他們。
“這就、就是楚雪林,她果然是畸形這就是她的秘密”溫秋沙啞大喊,身體裡的恐慌都被她喊出來了,她興奮地笑了一聲,“找到了我們找到真相了”
“小心”
溫秋尋著孟天佑的聲音抬頭,看到他驚恐異常的神情。
同時脖頸一沉,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騎在了她脖子上。正對牆麵的幾個人體標本中,有一個成型的胎兒。
似哭似笑的一聲響在她耳邊,稚嫩、冰涼、哀怨。
隨著這一聲,整個四號停屍房的屍體都動了起來。
“啊啊啊花昊明救我”
孟天佑連連後退,看著那個胎兒死屍睜開眼,將黑黢黢的眼珠對上溫秋,也驚恐地大喊“花昊明花昊明救她”
花昊明是他們心裡最厲害的,唯一能對抗這些詭異地正在複蘇的死屍的人。
花昊明確實動了,也確實靠近了他身邊剛站起來的死屍,他麵無表情地走過去,一口咬住了死屍肩膀上的肉。
孟天佑嚇得跌
倒在地。
異食癖。
死屍們好像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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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白”這種絕望的環境下,他能想到的隻剩夏白了。
“夏白”發現不對的藺祥也在叫夏白。
他察覺到夏白不在,一轉身就傻眼了。
夏白他伸著雙手,臉頰發紅地奔向了死屍。
那死屍剛坐起來,就被夏白摟住了脖子,興奮地貼脖子蹭蹭蹭。
蹭完了這個,他又激動地跑去貼貼另一個。
貼完這個,他又飛快去拉另一個,整個停屍房的屍體都想碰碰貼貼。
“啊啊啊好多好多屍體啊”他興奮又極度滿足地在兩個屍體身上翻身打了個滾。
藺祥“”
藺祥“”
藺祥“”
藺祥一直知道夏白長得好看,好看到他稍微用點注意力看向一個人時,就會讓人說不出話。剛想跟夏白做好朋友時,藺祥經常出現這種情況。
可是,夏白經常一副神遊太空,大腦不在腦殼裡的樣子,像個靈魂離家出走的娃娃。
此時,他的所有靈魂一定都回來了,驚心動魄,看得人恍惚,為這些死屍。
他那無欲無求,超凡脫俗的夏白。
他不理解。
他大受震撼。
他的大腦撒丫子狂奔離家出走。
那些死屍可能也不能理解,被夏白蹭蹭貼貼拉拉扯扯時,本就僵硬的屍體更加僵硬了。
一道閃電炸裂,照亮了死屍們此時的狀態,有兩個死屍被夏白貼貼時,灰褐色的臉上漫出一片粉紅。
藺祥“”
他這次震撼中帶了很多的疑問,這些疑問甚至壓倒了剛才的致死恐懼。
那個在他身下呼吸,把他嚇到要難以呼吸,幾近暈厥的死屍,在臉紅
“夏白夏白”
門外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把藺祥喚回現實,他看到孟天佑正被一隻乾枯的死手拽著腿向四號停屍房拉。
孟天佑嚇得麵容扭曲,指甲深陷在地板縫隙裡,裂出了好多血。
“花哥呢”藺祥跑過去用力拉住孟天佑的胳膊向外拽。
“他在啃死屍他們的癖好完全異化了”
藺祥“”
藺祥一瞬間想了很多,最終隻有一個“艸”字出口,他拚命地拉著孟天佑向外拽。
可是對麵的力氣太大了,超出了人的極限,連藺祥都差點被拽進四號停屍房。
孟天佑發出痛苦淒厲的慘叫聲,光太黯了,藺祥看不清他的腿怎麼樣了,隻用儘力氣拉他,他總覺得孟天佑被拉進去後就活不了了。
“救我、救”
藺祥胳膊上肌肉繃緊,額頭上的青筋也起來了,大叫一聲,用儘全力,終於把孟天佑拽出來了。
他來不及細看,拖著孟天佑就向外跑。
剛跑不到兩步就停住了。
三號停屍房的門被撞開了,裡麵並不完整的大體老師衝了出來。
夏白和花昊明跟他說過,三號停屍房是各年級專業剛用過的大體老師暫存點,裡麵都是被解剖過的屍體。
藺祥記得,在解剖實驗課上,他聽老師講過肌骨分離,那時候聽得不認真,此時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麼是肌骨分離了。
第一個衝出來的大體老師,讓他切身體會了。
拉著孟天佑那隻胳膊疼得顫抖,無力垂下,反被四號停屍房那位連著孟天佑向裡拉了一截。
藺祥踉蹌倒地,看到那位胸腔空蕩蕩的大體老師靠近他,從他那不知道被解剖摧殘過多少次的殘軀,他竟然能看出他的想法。
人可以肆意解剖他,他為什麼不能解剖人
被又拉進去一截。
他看到一號停屍房的死屍們也出來了,夏白在後麵追著他們。
看到宋明亮正在走廊牆角探頭,冒著黃光的眼興奮地看著這一切,蠢蠢欲動。
看到本該躺在床上的溫冬不知道為什麼也出現在這裡。
看到溫冬僵硬地走到沒有聲息的溫秋麵前,蹲下來扯著她的頭發和臉皮,看不清表情。
看到夏白給了正吃死屍的花昊明一個巴掌。
看到二號停屍房的死屍也出來了。
雷聲轟鳴,在這昏暗之中,人的癖好瘋狂扭曲,淹沒理智,蒙蔽人心。死屍洶湧而至,悲愴憤怒,即將淹沒生機。
藺祥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在混亂的死屍身影間隙看到夏白正打花昊明,有點想笑,更多的是想哭。
他知道他們闖關失敗了,他們要死在這裡了。
之前花昊明一再跟他們說遊戲的恐怖和殘酷,他是一直點頭,覺得自己知道了,其實他不能感受,現在才真正領會到遊戲的可怕,隻要錯了,根本不給活的機會。
他又被拽進去一截,身前的大體老師也跟了上來。
藺祥看到大體老師對著他的胸腔伸出手,他本想閉上眼,垂落的手指碰到兜裡的紙,他忽然想起那是夏白給他的鎮屍符。
夏白打不過花昊明怎麼辦啊。
臨死前,藺祥看著那倆這麼想著,舉起一張鎮屍符貼向大體老師的額頭。
這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不辜負夏白的一片心意。
大體老師的手停在了他的胸口處。
胳膊太疼了,疼得他反應遲鈍,尤其是在等死的時刻,有意識地封閉五感,是孟天佑焦急的嘶吼讓他反應過來。
“藺祥藺祥還有嗎救我”
藺祥睜開眼,震驚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大體老師。夏白給他鎮屍符時,花昊明說過,畫符除非是在遊戲裡得到的技能,否則這鎮屍符就算在他們的現實世界有效,在這裡也無效。
他收下了夏白的心意,卻也以為這東西沒用。
有用
它有用
世上最讓人振奮的,莫過於在最絕望的死地看到一線生機,這讓他爆發出莫大的希望和力氣,用單隻手側翻,一張鎮屍符貼到了拽孟天佑那個死屍的額頭上。
依然有用。
他激動又快速把兜裡的幾張鎮屍符全都貼到了要拉扯解剖他們的死屍身上,可是還不夠,四個停屍房死屍太多了,都在向他們這裡衝。
藺祥渾身顫抖,但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先趁花昊明不注意,一腳把他踹到正要跑過來的兩個死屍身上,花昊明立即一腳踹倒一個踩在腳下,同時抱住另一個低頭就啃。
然後他關上了四號停屍房的門,擋住外麵的死屍。
門被砸得砰砰響,他被震得一顫一顫的,他知道他擋不了兩分鐘,所以竭力尋找著生機。
最迫在眉睫的是擋住這些死屍。夏白給他的鎮屍符,他自己身上可能還留有一些,可以去搜一搜。
最根本的是找到真相。不知道誰的手機掉在地上閃著微弱的光,借助這點光,他看到了那具長滿眼睛的女屍。
“那是楚雪林這麼多眼睛不就是她的畸形嗎我們不是找到了嗎”
藺祥激動地脫口而出。
“不是,這這也是個誤導。”
孟天佑的聲音已經非常微弱了,藺祥看過去,這才發現他的一隻腿已經沒了,鮮血流了一地。
他快撐不住了。
這個十八歲的之前虛榮自私的少年淚流滿麵,鮮血大股大股從身體流出的絕望太恐怖了。
他還是說努力地告訴藺祥,把一點希望傳給他。
如果是之前,他也會以為這就是楚雪林的畸形,但他進來之前,聽了夏白的分析,再用否定倒推,就明白了。
那個ta在這遊戲裡可以由綠藻指代,楚雪林是蠑螈,這些眼睛就不是她的畸形,是彆人的是彆人在她身上的凝視和窺探,變成一隻隻眼睛長在了她身上每一處,永遠躲不開,揮不去。
“夏白”他沒有力氣也沒有那個智商想了,可能答案隻有夏白知道。
“夏白,戀屍癖,為什麼第一天晚上”
藺祥明白了他想說什麼,夏白是戀屍癖,為什麼第一天晚上,也就是昨晚沒表現出來,他甚至還和他一起去找花昊明了。
在死屍一次次更猛烈的撞擊中,他踉蹌著回想昨晚的細節,夏白的手經常伸進兜裡,像是在摸什麼。
“哐”
藺祥被門後的死屍們撞了出去,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順勢跑到夏白身邊,把還想追死屍的他按在地上翻找。
先找出了一遝鎮屍符,扔給孟天佑一多半,又找到了一個泛黃小冊子,上麵有手寫的“家譜”兩個字。
他記得這個冊子的背麵,入學那天,夏白抱著一個透明文件袋,這個小冊子就在裡麵。
“夏白夏白你看這是你的家譜,你清醒點”藺祥把家譜幾乎貼到他臉上了,又忍痛快速翻給他看。
家
譜裡血指印快速在夏白眼裡滑過,一個接一個。
爺爺去世的那個冬天,院子一下空了。
他不想把爺爺下葬,就把爺爺留在他的房間,每天都跟他說話。
爺爺說過,他們家院子是個風水寶地,他尋找了一輩子才找到這個寶地。
“要不你看,我們家的喜神怎麼多年不腐”
這是個風水寶地,所以爺爺會陪他很久。他一直把爺爺留他原本房間,每天去跟他說會兒話,幫他回群裡的微信,這樣就和以前一樣,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
直到,在爺爺身上看到屍斑。
他給爺爺買了棺材。
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在院子裡坐了很久,又把他們家的喜神挖出來,在這個老舊的冊子上寫下了家譜,給他們做了身份,讓他們和爺爺都按了手印,用他的血。
沒有家了,他會再組一個永遠不會散的家,好大好大的家。
那些血色的手指印在他眼裡晃蕩,他想起了他家的喜神每次陪伴他的樣子,他們有的比電影明星還漂亮,有的很英俊,有的已經有白發了,要一直靠在他身上。
“夏白你醒醒楚雪林到底是怎麼回事”藺祥的聲音和雷聲一樣震著他的耳朵。
怎麼回事
楚雪林
夏白抬頭,看到了那個渾身長滿眼睛的女屍,她的張開嘴嘶叫,即將爆發。
夏白盯著她,混沌的腦海裡慢慢出現了很多畫麵。
她在圖書館低頭看書,好像是在輕聲誦讀,嘴巴微張。
她手捧豌豆花,低頭輕嗅,嘴巴和鼻子一樣陷入花瓣中。
她穿著白大褂拍照,捂住嘴巴似哭似笑。
一具具嘴巴被縫住的大體老師。
“把我,把我扔到她身上或者前麵的床上。”夏白用力搖著頭,抓緊藺祥的胳膊。
他們麵前好幾個死屍正衝過來。
躺在地上的孟天佑即便有鎮屍符,也快要被死屍淹沒了。
藺祥的背後三隻乾枯的手抓進了血肉裡。
他沒問為什麼,是無條件相信夏白,也是疼得說不出話了。
沒有管在撕扯他後背的幾隻死手,他抬起那隻被骨肉分離的胳膊,抱起一百多斤的夏白,繃緊的肌肉擠出溪流般的血,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汗珠都在顫抖,以用儘生命所有力氣的信念,把夏白扔了過去。
夏白緊緊地抱住了楚雪林的屍體,手指扒在她背後的眼睛上。
那天晚上看到的宋明亮父子的場景就在他腦海裡,他選擇了和宋明亮一樣的動作,鑽進了女屍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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