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世時,請人辦事的大致流程,通常來講,都是先把禮物放下,接著說些題外話,等到氣氛融洽,水到渠成了,最後再將自己所欲請托對方給辦的事情提出。
時代雖不同,人情無變化,想來當下也應是這個套路,曹幹正準備還按此來辦,劉小虎的話音再度響起:“你來找我,一定有事。你說是你們高從事令你來的,什麼事?說吧。”
如此開門見山,毫不拖泥帶水,倒是等了麻煩,曹幹不禁按照稱讚,心道:“果然是個颯爽的女子,正和我脾氣!”順勢把拿著的錢袋放在了地上,說道,“好叫從事知曉,在下冒昧求見,確是有事,鬥膽想請從事幫忙。”
劉小虎問道:“什麼事?”
“田交家的地很多,他家的耕牛定然也多,可是咱們前日打下田家的塢堡後,卻沒有見到他家的耕牛,不知從事知不知道他家的牛現在何處?”
劉小虎愣了下,說道:“牛?”
“是,在下冒昧求見從事,為的便是這牛。”
劉小虎說道:“你問牛作甚麼?”可能是想起了什麼,笑道,“怎麼?你們是嘴饞了,想吃牛肉了麼?”
曹幹說道:“從事說笑了,這牛是農家之寶,不到非不得已,怎舍得吃?起兵以來,雖也吃過兩回牛肉,但都是臨戰前董三老發下來的犒賞。今日在下求見從事,不是為了吃牛,而是受了在下阿兄和部中幾位頭領的托付,想請從事幫我們買幾頭牛。”
“你們買牛做什麼?”
曹幹說道:“從事,我等起事之前,都是在鄉務農的良民,之所以起事,是因為日子過不下去了,可是我等雖已起事,家鄉卻還有我等的親族,他們的日子仍過得很苦,現在有了機會,在下阿兄等就尋思著,如是能從董三老那裡買幾頭牛來,送回家鄉,那麼對我等留在鄉裡的親族人和家鄉的父老們,一定會很有幫助,故此乃有此冒昧之請。”
他指了指地上的兩個錢袋,接著說道,“這兩個袋子裡,即是我阿兄他們湊出來的買牛的錢。”從懷中把那個裝著金丸的小袋子掏出來,捧在手上,繼續說道,“知道從事忙碌,在下等也不敢過多麻煩從事,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敢獻給從事。”
領他進來的那兩個婢女中,年少的那個就過來抓住裝金丸的小袋子,拿著轉呈劉小虎。
劉小虎沒有接,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你們是想買牛送回家鄉。”
“回從事的話,正是如此。”
劉小虎一雙妙目落在曹幹身上,看了他片刻,說道:“隻是你問這牛現在哪裡,我還不知。”吩咐婢女,“把我阿弟找來。”
婢女中年長的那個便出門去,沒過多久,領了劉小虎的弟弟劉昱進來。
劉昱瞅了瞅站在屋中的曹幹,問劉小虎,說道:“阿姊,叫我來什麼事?”
劉小虎問他,說道:“田交家的牛,你知道在哪裡麼?”
劉昱聞得此言,露出了和劉小虎剛才聽曹幹說起田家牛時近似的表情,亦是呆了下,說道:“田家的牛?……阿姊,問這個乾什麼?”
“你知不知道在哪裡?”
劉昱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劉小虎說道:“你去找人問問。”
劉小虎、劉昱是豪族出身,他們起兵是為了推翻王莽,再造他們劉家的天下,姐弟兩人皆是心懷遠誌,對於耕牛這種東西,怎會放在心上?
像劉小虎,她每日所思所想的,都是怎麼擴充實力,怎麼發展隊伍,怎麼才能打下第一座縣城,繼而占下整個東郡,進而光複整個的漢家江山,幾頭耕牛,在她眼中,算個什麼?
劉昱出去了會兒,領了一人進來。
這人年有四五十歲,原本是劉小虎家的管家大奴,劉小虎起兵後,部中的後勤等務現都由此人負責。
他已從劉昱那裡得知了劉小虎的問題,因此拜倒地上後,不等劉小虎詢問,就說道:“大家,前日打下塢堡以後,田家的糧食、耕牛都被董三老的人拿走了……”掰著手指頭,算數似地說道,“除了牛、驢,此外雞、鴨、羊、豬等家禽、家畜,也都被董三老的人拿走了。”
劉小虎問道:“董三老說沒說打算怎麼處置這些牛?是分給各部,還是怎麼?”
大奴答道:“這個……,小奴還沒有聽說。不過前天剛打下塢堡,董三老才帶他本部進駐堡內,想來便是打算分給各部,總也得等先都安穩下來,才會分下。”
劉小虎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這大奴從地上爬起來,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劉小虎乃問曹幹,說道:“你想買多少頭牛?”
曹幹說道:“田交家有多少頭牛,又董三老想要每頭牛賣多少錢,我等都不知道,我阿兄他們總共湊的錢都在這裡,能買多少是多少吧。”
劉小虎笑道:“董三老拉走了多少頭牛,你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能幫你們買到幾頭,我不敢許諾,但我會儘可能的多幫你們買,但若真買得少了,你們也彆怪我。”
曹幹說道:“又豈敢怪從事!從事肯答應幫我等買牛,我等已然是千恩萬謝,待我回去,把這件事告訴我阿兄他們後,他們一定會高興的很,對從事也一定會感激不已。”頓了下,又說道,“在下倒也不是得寸進尺,但從事當知,隻有牛,沒有好的糧種,亦難有好收成,因而田家若有好糧種的話,也敢請從事幫忙,能給我等買些。”
劉小虎說道:“好,你們買牛、買糧種的錢,我收下了,但送我的東西,我不要。我幫你們,隻是舉手之勞。”叫那年少婢女把那小錢袋還給曹幹。
劉小虎乾脆,曹幹自詡劉小虎對他脾氣,也不是婆媽之人,劉小虎不肯收這錢,不收便是,就將錢袋拿住,向劉小虎和邊上的劉昱行了個禮,說道:“那在下就不打擾從事和劉君了。”
“好,你去吧。”
看著曹幹從室內退出,等他在門檻外穿上鞋,身影離開院後,劉小虎方才收回目光。
她問劉昱,說道:“阿弟,你看曹幹這個人怎麼樣?”
“阿姊什麼意思?什麼怎麼樣?”
劉小虎說道:“你有沒有感到此人,好像與旁人有點不同?”
劉昱莫名其妙,說道:“阿姊,瞧其相貌、打扮,不過是個鄉農罷了,有何不同的?”
“你自從我起事至今,也見過不少鄉農了,你見過有像他這樣的鄉農麼?”
劉昱低下頭來,想了想,還真是如劉小虎所說。
曹幹雖然穿的是粗衣舊衫,外表看來膚色黧黑,一看就是常年做勞力,可就他方才的言談舉止而言之,又也確然不像是個鄉農。若把他的衣服換成儒服,給他頭上戴個儒冠,再忽略他的膚色等外表,說他是個文雅的士人,亦不違和。
劉昱說道:“阿姊這麼一說,他好像還真是和彆的鄉農有點不同。”
劉小虎沒再接腔,望著門外乾乾淨淨的院子,眨著眼想了會兒,坐將下來,提起毛筆,準備繼續寫剛才在寫的東西,卻又將筆頓住,說道:“阿弟,你去從咱們的繳獲中,取五柄長矛,再拿兩把環刀,派人給高長他們送去。”
相比高長他們那夥人,劉小虎他們這部人馬可以說是財大氣粗,但五柄長矛、兩柄環刀,也是較為貴重的東西了,劉昱睜大了眼睛,說道:“阿姊,你不會隻是因為那叫什麼曹幹的有點不同,就送這些兵器給他們吧?怎麼?阿姊你是想招攬他麼?我看沒有這個必要!”
劉小虎說道:“我不是想籠絡曹幹,我是想趁著給高長他們送兵械的時候,看一看高長的傷勢如何了。”
“看一看高長的傷勢如何了?”
劉小虎說道:“前天在田交院外的時候,我注意到高長中箭創的地方是在大腿上。他這受傷的地方,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治得好的話,是能好,可要治的不好,就說不準了,而又曹幹今日來求我幫他們買牛,因是我琢磨著,是不是高長的傷勢加重了?如他果真傷重不治,他手底下這百餘人,咱們不妨可以接收過來。”
劉昱這才明白了劉小虎的意思。
正如劉小虎和劉昱前日交談時所說的,高長手底下的這百餘人不算多,但好歹也是百餘人,如果高長傷重死掉的話,那麼劉小虎也不介意將之吞並過來。
——想那高長如果真的因傷而死,剩下曹豐他們這些,沒了主,而劉小虎在董次仲這支隊伍中又名聲響亮,這個時候,若向他們伸出手來,他們肯定是會樂於投從的。
劉昱便說道:“既是為此,阿姊,那也不用派彆人去了,我親自去看看。”
劉小虎點頭說道:“好,你去也好。”
劉昱轉身待走,又掉回頭來,說道:“可是阿姊,如果高長的傷好了怎麼辦?咱們這五根長矛、兩柄長刀,不就白送了麼?”
劉小虎說道:“阿弟,欲成大事,不可斤斤計較,須得大度!且再說了,也不會白送的,就算他傷好了,咱們送給他這五柄長矛、兩柄環刀,他還不能念咱們的恩德麼?”
“也是,阿姊你說的對!”
劉昱就出門外,叫人去取了長矛、環刀,招呼了三二十人,做他的隨從護衛,自騎了院中的另一匹馬,前呼後擁的出了村子,往高長所部駐紮的村子而去。
走沒多遠,碰見了迎風冒雪,徒步還村的曹幹和丁狗,劉昱自恃高貴,不耐煩和他兩人說話,催馬隻管前行,越過了他倆,他帶的那三二十人在馬後頭緊追慢趕,跑得個個氣喘籲籲。
一行人到了高長他們駐的村子,曹豐、田武、田壯等聞訊,慌忙迎接。
劉昱說明了來意,把長矛、環刀給了曹豐,入進高長的住院,見了一見高長,細細地觀察過高長的傷勢情況,然後便提出告辭,自回本村,給劉小虎彙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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