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觀之,確然是大率在用計。”陳直說道,“但是郎君,杜儼知兵能戰,焉知他無有應手?”
劉昱不以為然,說道:“姑丈,你恐怕是多慮了吧?一則,守卒兵馬就那麼些人;二者,杜儼所依賴者,唯馮郎一人,那帶守卒出城者,定是馮郎無疑,隻要馮郎被殺或被擊敗,杜儼再是智謀出眾,亦將無人可用,於杜儼而言之,他而今已是形格勢禁矣,又還能有什麼應手!”
力子都的大旗,在遠處,於風中,聳立飄揚。
陳直望之再三,說道:“郎君,杜儼縱是已然形格勢禁,可能不會再有應手,可是大率那邊?”
“大率那邊?大率那邊怎麼了?”
陳直說道:“郎君,咱們現雖為大率帳下一部,然我等既投大率為晚,又是從東郡遠來,非大率之鄉人、舊識也,今在大率帳下,實同客軍!大率圍攻業亭已有多日,這場仗誠可謂是一場苦戰,現在城破在即,無論是大率,抑或是大率帳下的各部從事,必然都是急於先登入城,以取顯赫頭功,咱們若是爭搶先入,如果頭功竟能被咱們先得,大率本部的諸小率、及各部從事,一定會忌恨郎君;而又若咱們竟不能先登入城,得此頭功,則是徒損部曲矣。得之惹人忌恨,不得之徒損部曲,郎君,對咱們都是無利。兩皆無利而猶欲取之,智者不為啊!”
原來這才是陳直反對劉昱催促部曲,爭搶攻城的真正原因。
不得不說,陳直的這番話深有道理。
名不副實,是自取其禍;名與功不副,亦是取禍。
隻是,一向對陳直言聽計從的劉昱,這次卻不願聽陳直的了。
說到底,劉昱年輕,年輕就氣盛,氣盛就會渴求功名,更不必說,劉昱心中還有著一個中興漢室、光複其劉家榮耀的偉大理想!他嘿然稍頃,振奮精神,按劍挺身,慨然說道:“姑丈所言,固然不錯,然‘大丈夫當如此’,高皇帝微時之壯語也!大丈夫將欲成事,怎麼能在意庸人的忌恨呢?正因為業亭此戰,可謂苦戰,……姑丈,才是你我顯露鋒芒的時候啊!咱們若是能爭下這先登克城之功,必能名動於四方,揚威於東南,群雄豪傑,豈不如鯽來從?至於大率,咱與彆部從事,俱是大率帳下的從事,他又怎會在乎是誰得了此功?”
“郎君……”
劉昱睥睨左右,問道:“公等以為,我言之若何?”
之前,孫盧、戴蘭等也都誤以為力子都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因此亦都與曹幹一樣,或者派人趕緊來見劉昱,問下步舉止,或者親自來見劉昱,——孫盧是親自來見劉昱的。
聞了劉昱此言,孫盧熱血沸騰,趣前俯身,大聲答道:“郎君說的太對了!大丈夫將欲成事,自是無須在意庸人忌恨!請郎君下令吧,盧敢請為郎君先登!”
圍在劉昱身邊的其餘的那些劉昱親信,包括陳獲在內,亦都無不躬身請戰。
陳直還想再勸,說道:“郎君,要不問問小虎的意思?”
劉昱說道:“我阿姊在營中,派人去問,一個來回,得半個時辰,等問完我阿姊,機會早已失去!姑丈,我阿姊也早就說了,本部軍事,一切悉由我來做主。不用再問我阿姊了!”
前兩天的攻城,劉小虎有帶她的女兵參與,但是發現,因其所部之女兵太少、並欠缺操練之故,非但對作戰沒啥幫助,而且因為她的人都是女兵,反而對大多數的男兵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使很多的男兵分心,故是今天她沒有帶女兵參戰,轉領了坐鎮營中之任。
劉小虎在接受陳直的建議,把本部部率的職位讓給劉昱之時,是說過“本部諸務,以後悉由我弟做主”的言語,可在這句話後頭,卻是還有“多請姑丈參謀決議”此話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前句話其實隻是為了鞏固劉昱的地位、抬高他的威望,後句話才是關鍵。
奈何劉昱已是坐上了本部部率的位置,論家族身份,陳直是他的姑丈不假,論軍中地位,他是本部之主,這回不肯再聽從陳直的意見,要堅持己意,陳直雖是反對,亦無用了。
劉昱於是下令:“傳我軍令,令曹豐、曹幹兩曲即刻過壕;戴蘭曲,還有孫盧,你兩曲隨之過壕;我親率本曲,為你們殿後,跟著你們一起過壕!”
五曲兵士,分作三層。
曹豐、曹幹兄弟兩曲先渡護城河;戴蘭、孫盧兩曲繼之渡護城河;劉昱率本曲最後渡護城河。
……
命令很快就傳到了曹幹曲中。
曹幹聽完命令,問傳令的兵士,說道:“這道軍令,是陳君還是從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