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星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撐過去的這一天,她從案發現場一路跟著到了醫院,手術室門外,夏恩星心力交瘁,腦海裡全部都是孩子和陸滄夜,她無法想象所有的災難來得如此之快,在她壓根還沒有還手之力的時候,一切便都發生了。
明明,j已經被他們一網打儘了才對……國外還有宋霓和歐文繼續在追蹤j的一些殘黨,那麼為什麼……
為什麼夏流光他們還要經曆這些……
夏恩星一個人在手術室門外走來走去,沒有坐下,她茫然地看著那亮起的紅燈,腦海裡走馬燈似的回放了好多情節,最後夏恩星無力地後退靠在了牆壁上,伸手捏住自己的眉心,還未說什麼,身邊傳來了聲響。
夏恩星抬頭,發現來人是蕭昂,他手裡拎著什麼東西,正一臉焦灼地朝著手術室門跑來,看見夏恩星的時候,蕭昂動作一頓,而後更加迅速地走上前,空著的那隻手一把將夏恩星直接攬進了懷裡!
“早知道我該跟著一起來的……”
蕭昂將夏恩星抱得那麼緊,他聲音聽起來有些啞,“孩子們呢?”
“都送去搶救了,因為手術室有限,有幾個孩子去了隔壁城市的醫院。”
夏恩星從蕭昂的懷裡撤出來,所有緊繃的神經在蕭昂出現的這一刻徹底斷裂了,她有些無助地看著蕭昂清冷的眼,喃喃著,“孩子們都應該不會出大事,可是,可是……”
夏恩星的手有些哆嗦,“陸滄夜,陸滄夜可能……”
蕭昂的心猛地一沉。
他也不是那種成天盼著陸滄夜死的人,如果陸滄夜真的出事了,蕭昂心裡也不好過。
畢竟,陸滄夜做的一切,太複雜太沉重了,如果沒有他,蕭昂不可能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讓j徹底付出代價。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腳步匆匆從一邊走過來,那腳步聲聽著就像是衝著夏恩星來的,女人抬頭,對上一張略帶熟悉的臉。
那張臉的主人有一雙……和陸滄夜太過相似的眼睛,那種相似並不是來自血緣,而是來自……情感。
夏恩星愣住了,倒是蕭昂先反應過來,上前喊了一句,“這不是,唐惟嗎?”
“顏顏去了彆的醫院幫忙處理問題,就喊我過來這裡幫幫你。”
唐惟的聲音有些冷漠,“關於你兒子夏流光的手術,我們安排的是自己人,他身體的那些秘密,不會傳出去,你放心吧。”
唐惟就像是一眼能讀懂夏恩星心裡在想什麼似的,女人猛地記起來了,她不是沒有聽說過關於唐惟的那些過去傳奇,有人說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多智近妖,有人說他是被扭曲後洗白了的變態,這些流言蜚語一直都存在,夏恩星以前隻是聽說,倒是頭一次這樣看見真實的唐惟。
蕭昂對唐惟倒是不陌生,他皺著眉頭走上前,問道,“關於俞兆陽的事情……你們找到證據了嗎?”
“肯定是找到了。”
說到這裡,唐惟的臉上掠過去一抹肅殺的意味,“第一次見到膽子這麼大的人,敢把我們幾個的小孩召集起來惹個遍,我隻能說,俞兆陽,他好日子過到頭了。”
旁人說這話,夏恩星會笑話他中二,唐惟說這話,她是真的對此沒有任何的懷疑,女人咽了咽口水,“那你們的孩子……”
“我們孩子在另一家醫院,顏顏在,你放心吧,這家醫院還有一個在搶救的孩子叫霍翼。”
唐惟抬起手來,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霍家,你和他們,關係好嗎?”
“一般,有過生意上的往來。”
夏恩星也沒往自己臉上貼金,實話實說,“霍翼的父親霍恪,是我最要好的同事梁春瀾的前夫。”
唐惟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難怪顏顏說你這個女人有意思呢。”
夏恩星撓了撓頭,“怎麼,你老婆看上我了?”
唐惟當場上揚的嘴角往下一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夏恩星,“你跟陸滄夜還真能玩一起去,夏恩星,什麼話都敢說。”
夏恩星聽見這個,便追上去問,“唐惟,陸滄夜他半路下車,是不是……”
“沒錯。”
唐惟也沒有否認,“是我給他出的主意。”
“那陸滄夜現在人呢。”
夏恩星有些著急了,她上前急切地詢問陸滄夜的消息,“孩子們都救出來了,可是我……我沒看見陸滄夜的屍首……”
唐惟哈哈大笑,對於夏恩星嘴巴裡“屍首”兩個字感到好奇,不愧是陸滄夜前妻,說話就是直白,“陸滄夜沒死。”
夏恩星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了,她喘了口氣,後退回到了座椅上,終於敢坐下來坐得安穩了,邊上的蕭昂也有些緊張,“是陸滄夜派你來的吧,唐惟?”
“做夢。”
唐惟說,“雖然陸滄夜是這個意思,但他不是我老婆,主要我老婆也勸我過來,我才來的。陸滄夜麵子,我才不給,嗬嗬。”
……原來是變態老婆奴啊。
夏恩星拍著胸口,看了一眼手術室的門,又對唐惟說,“那現在,陸滄夜他怎麼樣了?”
“我說了,你放心吧。”
唐惟站得筆挺,白皙的臉上五官精致又冷漠,也許陸滄夜和他本質上來說是一類人,而夏恩星也好,蘇顏也好,要接近他們,注定要滿身傷痕。
唐惟對夏恩星說道,“陸滄夜沒受重傷。撐死就青一塊紫一塊吧,傷好了也就沒大礙。”
夏恩星再度拍拍胸口,喃喃著,“太好了,不是東一塊西一塊就好。”
……東一塊西一塊。唐惟心說這話讓陸滄夜聽見,怕是直接能吐血。
“他傷好了,會自己來找你的,有些事情,還得是陸滄夜親自跟你解決了,才算完。”
唐惟將手機放回口袋裡,保持著單手插兜的姿勢,“我老婆喊我把我們倆的聯係方式給你,說是以後你遇到什麼事兒,找我倆就好。”
夏恩星也沒有多做作,問唐惟要了手機號,他剛報完,夏恩星便說,“等等我還沒記住——”
“不是有x在嗎?”
唐惟卻玩味地說著,“x會記住這串數字的,我過來給你們捎個信,等下要去住院部幫著這群小王八蛋們辦手續,先走了。”
x會記住這串數字的。
蕭昂沒想到唐惟會這麼直白說,畢竟關於他自己超憶症的事情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沒想到,唐惟居然能一清二楚。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大魔王啊。”
蕭昂目送唐惟遠去,“我聽說當場爆炸的東西,是唐惟的女兒親手做的炸彈?”
“嗯。”
夏恩星說,“聽警察那邊錄下來的供詞,就是這麼個意思,是流光攥著炸彈丟出去了,所以當時場地才會轟鳴,也是因為這個……”
隻是一想到流光小小年紀要經曆這些,她便好心疼。
夏流光,什麼時候我才能夠讓你過上普通孩子的生活……
“其實你不必這樣想。”
蕭昂在夏恩星身邊坐下,伸出手來摸了摸夏恩星的腦袋,女人柔軟的發絲蹭在他掌心,蕭昂說了一段聽起來還挺深邃的話,“也許過普通孩子的生活並不是夏流光想要的。”
夏恩星表情一驚。
她抬頭,錯愕地看著蕭昂。
“槍林彈雨,驚心動魄,和那些黑惡勢力廝殺,去為了扼殺未知的危險付出一切,也許這就是夏流光想要的。”
他不要平平安安,不要健康快樂,他就要那些歇斯底裡那些心驚肉跳,在旁人體驗不到的世界裡,把所有的罪惡的路都走遍,他生來就是為了體驗這樣一個——光怪陸離充滿刺激的世界的。
“不用為他感到愧疚。”
蕭昂仰起唇角,細長的眼睛裡反射出些許難以形容的光芒,“也許,他正樂在其中。”
否則的話,夏流光,你也不會選擇,和唐惟的孩子們成為朋友吧。
去創造一個能夠讓祝惜安平安的世界,那就先從自己投身黑暗開始。
就和陸滄夜一樣。
夏流光的手術結束的時候,被人從手術室裡推出來,彼時夏恩星已經在外麵等待了好久,看見醫生的一瞬間便衝了上去,眼裡寫滿了焦慮,“怎麼樣了?”
“沒事了。”
給夏流光做手術的是一個年輕高挑的女子,身上氣質看起來似乎更像是某位搖滾明星,不像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不過一想到這是唐惟安排的人,也肯定是有特彆之處,夏恩星並沒有懷疑年輕女子的醫術,反而相當誠懇地和彆人道了謝,“多謝你醫生。”
“還是謝謝唐惟的女兒吧,這丫頭在家裡研究這種炸藥,得虧各種成分和劑量把控得到位,否則你兒子這條命怕是撿不回來了。”女子拍了拍夏恩星的肩膀,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去病房好好陪陪你的孩子吧,我得趕趟去下一台手術了。”
夏恩星嚇了一跳,“下一台手術指的是?”
“霍家的孩子也要手術。”
女人衝著她眨了眨眼睛,還沒說完,夏恩星便推了蕭昂一把,“蕭昂,你替我看著流光,醫生,霍家那個孩子的手術,也是在這家醫院嗎?”
“對的,我等下就要下去……”女人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
夏恩星猛地發現,霍翼現在被送來這麼久了,至少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是霍家一直都沒有安排人來,好歹是自己女兒的好朋友,她放心不下,所以打算跟著一起去看看情況。
醫生上下瞟了夏恩星好幾眼,那眼神並沒有讓夏恩星覺得不舒服,反而覺得她像是在透過這些審視什麼,而後醫生從兜裡摸出一個口罩說,“那走吧,跟我下兩層,那裡還有個手術室,正好霍家的孩子目前沒人負責,你來負責一下。”
夏恩星在心裡暗暗覺得不對勁,霍翼都這樣出事了,怎麼會……
霍恪再沒心沒肺,也該來看看自己的孩子才是啊。
深呼吸一口氣,夏恩星來不及多想,將夏流光的事情交給了蕭昂,隨後跟著醫生跑向電梯,並且詢問霍翼的情況,“孩子的住院費手術費有人出嗎?沒有的話一並算到我這裡吧。”
醫生再度看了她好幾眼,點點頭嗯了一句,“霍家那個孩子確實到現在連錢都還沒人付呢。”
越想越不對勁,夏恩星總覺得是哪裡出問題了,這霍家好歹也是名門望族出來的,怎麼會連孩子出事了做手術都沒人付錢?
夏恩星一邊跟著醫生走,一邊暗暗撥通了給梁春瀾的電話號碼,豈料打過去了以後沒人接,這讓她心裡一沉。
到了霍翼的手術室門口,夏恩星目送醫生進去,隨後有些慌張地給霍恪打了個電話,也同樣沒有辦法聯係上。
歎了口氣,夏恩星便一個人等在了手術室外麵,一直到霍翼的手術結束,醫生再度走出來的時候,她依然沒有見到任何與霍家有關的人員,隻得自己硬著頭皮幫忙代繳了各種手續費,最後坐在了霍翼的病床前。
身後傳來動靜,夏恩星站起來,錯愕回頭看去的時候,發現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她亂了陣腳,從椅子上站起來都帶動了椅子震了震,而後女人站在那裡,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出現在霍翼病房門口的人,而後一步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個男人的袖子,眼尾微紅地說道,“陸滄夜你——”
陸滄夜手臂上還纏著繃帶呢,看樣子也像是剛結束手術方能落地,穿著一身病號服,臉色也更顯得蒼白些,但是因為這些許蒼白,使得他看起來愈發銳利了,不似平常那般喜怒無常難以捉摸,反而陰沉沉的氣質撲麵而來,搭上他精致的眉目,更有那種病態俊美的精神病人的感覺,他啞著嗓子說,“夏流光的房間裡沒找到你,倒是在霍翼的房間裡找到了。”
夏恩星看著他身上的繃帶,很多話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她隻得憋著自己所有的情緒說了一句,“俞兆陽的事情,是你跟唐惟聯手解決的嗎?”
“一開始沒想著帶上唐惟。”
陸滄夜的瞳孔漆黑,仿佛一個黑洞,什麼都能吞沒,“但我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那麼多孩子統統被他綁架了。”
“你最開始以為隻會是我們的孩子?”
夏恩星反問他,“你早就料到了?”
陸滄夜沒有否認,隻是站在那裡好一會,才點點頭,“嗯。”
“那你為什麼不提前通知我!為什麼!”
夏恩星用力攥著他的衣領,但是最終還是鬆開了,女人後退兩步,眼裡噙著眼淚說,“陸滄夜,你總是這樣,在預判某些危險的事情即將發生的時候把我們統統推出去!我也是孩子的母親,我在你的計劃之外嗎!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現場爆炸的時候我心裡在想什麼——”
說到這裡,夏恩星情緒激動,又害怕吵醒正在休息的霍翼,隻能咬著牙把陸滄夜一把拽了出來,拽到了住院部的走廊過道上,她強忍住自己的憤怒,紅著眼睛問陸滄夜,“你一個人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掉嗎!陸滄夜,但凡孩子出一點問題——”
孩子出一點問題,夏恩星都不會放過自己的。
“我不想你知道了擔心。”
陸滄夜的回答卻很簡單,“因為這件事情我也不清楚會不會成功……隻是俞兆陽之前聯係歹徒的行蹤被我們的人查到了一點風聲,所以我就從自己這裡著手準備了。”
“俞兆陽會被抓嗎?”
“會的。”
“那陸家……”
“會回到我手裡。”
陸滄夜說這個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彆的表情,就好像陸家隻是他手裡的一個玩具,他想奪回來,輕而易舉。
而她夏恩星,還在傻乎乎地擔憂著陸滄夜會不會出事,陸家後續會不會受到影響,要如何起死回生。
實際上……
“我的資產不隻是陸家,在國外也有留給小安的資產。”
陸滄夜像是猜到了夏恩星在擔心什麼,他認真地看著她好久,“後續也會有……”
話還沒說完,一個耳光打在了陸滄夜的臉上。
不重,一點不重。
夏恩星,你現在打我的力道,比過去都要輕了好多了。
陸滄夜現在都還記得,夏恩星失憶後回國,被他誤會演戲的時候,他抓著她不肯鬆開,那個時候女人想也不想地抽了他狠狠一個巴掌,可真是……令他難以忘懷啊。
夏恩星,你現在打我都不痛了。
陸滄夜低頭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我應該提前都告知你。”
而不是把夏恩星困在真相裡,她為了那麼多事情奔走,如今甚至幫著霍翼來處理後續問題,而他陸滄夜明明早就已經大權在握,卻從未告訴過她真相。
“陸滄夜!你是不是很驕傲?一個人把彆人玩得團團轉,你知不知道,哪怕你再渣,遇到這種事情我也還是會擔心?我在想你怎麼活下去,在想陸家要怎麼對付你,可是你呢!你早就有解決辦法了,你在國外也有資產,陸家的打擊對你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你說起過嗎!陸滄夜你太沒良心了!”
說到最後,夏恩星說話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最開始的時候,陸滄夜無良,她應該是一清二楚才是。
可是一路磕磕絆絆走來,她居然……又天真地以為,陸滄夜的良心,該長出來了才是。
陸滄夜,你怎麼就……一點長進都沒有,任何事情,都隻思考自己一個人的角度……
“我隻是……”
陸滄夜停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夏恩星眼角的眼淚,男人的瞳孔都跟著縮了縮,就仿佛那一瞬間,他冰冷的心臟被什麼猛地擊穿了。
他終於肯嘶啞又遲緩地說,“很久沒看見過你擔心我的樣子了。”
夏恩星,我都想好了自己要怎麼退場了。
陸滄夜的話讓夏恩星的心也跟著猛地痛了一下。
她對他有了控訴和要求,就是他們關係緩和的開始。
因為過去,你對我一無所求,夏恩星。
聽見陸滄夜說這個話,夏恩星咬牙切齒地說,“少在這裡假惺惺了,我什麼時候沒有擔心過你?陸滄夜,我確實不肯原諒過去你犯下的錯,但這不代表著……”
說到後麵,夏恩星終究是沒憋住,那眼淚還是順著她的眼眶落下來了,“但這不代表著我一而再再而三要你去死……早在當初我按下爆炸按鈕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殺死過你一次了,陸滄夜。”
那一次殺死,代表著從此我們恩怨兩清。
是我親手選擇的殺死你,隻不過你恰巧命大沒死而已,再來一次,哪怕爆炸裝置沒被毀,我也還是會親手去了結我們之間的關係的。
看見夏恩星眼淚的時候,陸滄夜感覺自己全身都在哆嗦,他下意識伸手,卻不敢再往前碰她的臉,一直到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到了下巴,陸滄夜才緩緩顫抖著將手伸過去,一點一點擦拭掉了夏恩星臉上的眼淚。
“我以後……不會再瞞著你了。”
陸滄夜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者說此時此刻他再多的陰謀詭計都沒用了,對夏恩星隻剩下繳械投降四個字,“我不知道這會令你如此傷心夏恩星,我隻是想儘可能地讓你逃離出黑暗的漩渦……”
因為跟我這樣是沒有未來的,夏恩星。
原諒我等於放棄過去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