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全兩冊)!
“那師兄,你後悔過嗎?”澤佑堂裡,古晉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看向閒竹,輕聲問“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選擇愛上那個凡間女子,把她帶回仙界嗎?”
閒竹兀然一愣,神情複雜,許久歎了一聲“你去過鐘靈宮了?”
鳳隱其中一縷魂魄在鐘靈宮,古晉既然知道了這樁往事,想必是去鬼界見過敖歌了。
古晉沒有否認。他抬首看向閒竹“我和師兄當年的選擇一樣,哪怕阿音隻有百年壽元,我也想和她在一起。更何況我還有一百年時間,我一定會找到方法延續她的壽元。”
聽見“百年”這兩個字的閒竹眼中拂過一抹不忍,嘴唇動了動,卻不忍心再開口。
一旁的閒善聽古晉去過鬼界,如老僧入定的麵容突然動了動,開口“阿晉,你在鐘靈宮內可拿回了鳳隱的魂魄?”
古晉頷首“鐘靈宮的梧桐樹裡有鳳隱的三魄,敖歌陛下已經把她的魂魄還給了我。”
“你是用什麼換的?”閒善單刀直入,聲音一重“凡是去過鬼界的人都知道鬼王的規矩,當年你師兄的命是師父在梧桐島求了一棵萬年梧桐樹換來的。鳳隱的三魄如此重要,以鬼王的做派,不可能輕易交還給你,你拿什麼換回了鳳隱的三魄?”
閒竹不明白剛剛還在勸誡古晉和阿音的事兒,掌教師兄怎麼就突然關心上了鳳隱的魂魄,正準備拉回主題再勸古晉兩句,卻聽到了古晉的回答。
“阿音拿她一半的壽元換回了鳳隱的三魄。”古晉眼微垂,極艱難一般,說出了答案。
“一半壽元!你說阿音拿她一半壽元來換鳳隱的魂魄?”閒竹猛地起身,終於明白閒善問這句話的深意來,他急急轉頭朝閒善望去,卻見閒善朝他搖了搖頭。
“阿晉。”閒善的聲音響起,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這歎息太沉重,連垂著眼的古晉都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聽見閒善喚他,古晉抬首,見閒善眉宇肅重,心底莫名一顫。
“師兄?”
“阿晉,我和你二師兄阻你和阿音的婚事,不是因為阿音出生低微,也不是因為她是一隻水凝獸。而是因為……”閒善頓了頓,才緩緩道“她的壽元自出生那日起,就隻有十年。”
這一句猶若石破天驚,把古晉轟得驚駭莫名。他愣愣望著閒善,像是沒聽清一般“掌教師兄,您說什麼?阿音、阿音的壽元隻有多少?”
閒善似是不忍,但仍重重落下兩個字“十年。”
古晉身影一顫,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師兄,您是不是弄錯了,就算阿音不是水凝神獸,隻是一隻普通的水凝獸,她也該有幾百年壽元,怎麼會隻有十年?我昨日才翻了孤本古籍,那上麵全都寫著……”
“阿晉!”閒善打斷他,沉聲道“師尊飛升前曾有言,阿音這一生,活不過十年。”
“為什麼!”古晉眼底滿是荒唐和不信,“師尊為何會這麼說,她的身體比誰都好,怎麼可能活不過十年?”
“阿晉,你難道就不好奇嗎?三界中除了當年那元啟小神君身邊的碧波外,水凝獸已經絕跡了六萬多年了,阿音為什麼會身在咱們大澤山的後山禁穀?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來曆嗎?”
古晉聲音一滯,他自出世起碧波便陪在他身邊,對他而言水凝獸並不是一種已經絕跡和滅族了的仙獸,是以他從未想過阿音的來曆和淵源。
他隱忍住情緒,問“師兄,阿音她到底從何而來?”
隻見閒善歎息一聲“這要從很多年前說起了,那時候還沒有咱們大澤山,師尊也隻是仙界裡的一個小仙。七萬多年前三界爆發了一場災難,魔獸自神界而下肆虐三界,許多上神下界與魔獸交戰,那場戰亂曠日持久,死傷慘重,許多神獸族類在這場大戰中滅族,水凝獸一族亦是其中之一。師尊當時雖隻是一介散仙,但不忍魔獸屠戮生靈,便加入了神族的屠魔之戰,戰亂裡師尊和水凝獸一族一直並肩戰鬥,交情漸篤。可水凝獸是神獸中戰力最弱的種族,戰亂還沒有結束,水凝獸已然到了滅族的危難境況。一次交戰後師尊傷於一隻黑龍之手,再無一戰之力,是水凝獸一族最後僅剩的一對夫妻救了他,那對夫妻把師尊送往大澤山後山禁穀養傷,並把還未破殼的孩子托付給了師尊。師尊在禁穀裡養傷數年,再出禁穀時,魔獸大敗,三界戰亂已止,但那對水凝獸夫妻,卻再也沒有回來。”
“這麼說是阿音的父母把她托付給師尊的?難怪阿音從禁穀一出來,師尊便收她為記名弟子。”古晉頭一次聽說這些數萬年前的往事,忍不住驚訝。“既然是恩人所托,那為何師尊會把阿音獨自留於後山禁穀?又為什麼一直讓她沉睡,沒有喚醒她?”
他當初在後山發現阿音時,阿音已破殼而出,雖有生命體征,卻一直沉睡。若不是他日日用仙力蘊養,她憑自己之力很難蘇醒過來。
“讓阿音沉睡,是阿音父母的意願,師尊隻是體恤她父母一片愛子之心,不忍喚醒阿音罷了。所以師尊才把她安置在後山禁穀的山洞,因那山洞原本就是那對水凝獸夫妻所居,是她的家。”
“為何?戰亂總有消弭的一日,阿音的父母怎麼會願意她一直沉睡?”就算當年魔獸為禍導致三界塗炭,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阿音的父母為何寧願阿音一直沉睡,也不願讓她醒來。
閒善搖了搖頭,亦是一臉惋惜“說來也是一樁憾事。當年阿音的母親懷著她時被魔獸所傷,雖勉強生下了她,卻發現這孩子的靈魂之力受到魔氣侵襲,很難破殼而出活下來,即便邀天之幸能破殼而出得見天日,也最多隻有十年壽元。那對夫妻心疼孩子,將阿音托付給師尊時,隻留下了一句話。”
“什麼話?”古晉聽得觸目驚心,喉嚨隱隱發緊。
“他們央求師尊把她置於後山禁穀,永遠塵封,若她命中注定能破殼而出,那便是這孩子該當有此短暫的一生。她若能活下來,一生際遇,皆聽天命。”
一生際遇,皆聽天命。
這八個字,當真是又心酸又無奈。
一個注定隻能活十年的生命,是該讓她降生看過這世間後死去,還是該讓她永遠沉睡囫圇著留一條命,作為父母,根本無法做出抉擇。
所以他們把那孩子的命留給了上天。如果她注定有破殼而出的一日,哪怕隻有十年,也希望她能無憾而精彩地活下去。
許久,澤佑堂裡響起古晉痛苦沉啞的聲音。
“師尊他,一直知道嗎?”
閒善點了點頭“那時你剛從禁穀受完刑罰出來,還是少年心性。師尊怕你接受不了,飛升之時囑托我在合適的時候再告訴你。可我昨晚發現……”
古晉想起昨夜慌亂之時閒善曾碰了一下阿音的額頭,突然抬首,眼中滿是慌亂“師兄!阿音她……”
他的聲音又急又快“你剛剛說她隻有十年壽元?”
閒善沒有再言,隻是遺憾地點了點頭。
十年壽元,阿音在大澤山崖底禁穀陪著古晉度過了四年時間,這半年陪著古晉奔波於三界,又在鐘靈宮耗了五年壽元換回鳳隱的三魄。如今算來,她剩下的時間,竟已不到一年。
難怪閒善對阿音的壽元一直守口如瓶,如今大澤山危難之際如此需要他時卻告訴了他阿音的境況,因為阿音已經沒有時間了。
一年,他以為還有百年時間,阿音竟連一年都沒有了!
“掌教師兄。”
古晉一膝跪在閒善麵前,駭了他兩位師兄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