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瘋了一般跑來,看到的,卻是他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他走過去,腳下如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帶著虛晃,直到走到程揚的屍體旁,像往常一樣喊:“爹,我來了,你趕緊起來,我跟你回雲霧寨。”
躺著的人聽不到了,依舊一動不動。
他無措地回頭,看著嬈娘扯了個又難看,又僵硬的笑容道:“姐你看,我爹總是這樣,老愛嚇唬我,這次就更過分了,竟然還裝死來嚇唬我,真的嚇到了我。”
他說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嬈娘冷冷地望著他,無情地拆穿他的自欺欺人,話語如寒刀道:“他死了,被你的‘好部下’圍殺的,全身上下一共四十二刀,刀刀入骨,你要不要自己數數?”
‘好部下’三個字,她咬得極重,語氣極冷。
程北望臉色驟白,再想自欺欺人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他轟然跪下,煞白著臉,口中呢喃:“怎麼會這樣呢?我隻是想給我娘報仇,我隻是想讓季氏皇族付出代價,我沒想過會害死我爹。”
沒有多少人知道,當年的程夫人不是被抓進宮的,而是有人為討好先皇,抓了她的孩子,逼迫她自己進的宮。
所以那年,程北望是親眼看到自己的娘,不堪受辱撞柱而亡的。
這讓他從小就在心裡埋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
他發誓,一定要親手手刃那老昏君給他娘報仇。
為此,他拚命習武,拚命長大,甚至到處撿無家可歸的乞兒,瞞著他爹訓練出了一支不弱於戰場軍隊,冷漠無情的隊伍。
可隊伍小有成就那年,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老皇帝卻突然駕崩了。
他接受不了仇人沒有死在自己手裡,所以他將恨意轉移到了老昏君的兒子,和他們家的季氏江山上。
他想顛了季家皇權,想殺儘季氏皇族所有人。
為此,他不惜一切代價。
那些窮凶極惡的山匪中混有胡人細作,他也早就知道,沒有殺了那些人,隻是覺得他們還有利用價值。
可他真的沒想到那些人會成為隱患,會害死他爹。
如果他早一些知道那些胡人想對他爹下手,他一定會提前剁碎了他們。
可惜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程北望痛苦地低下頭,抬手使勁抽打自己耳光,一下比一下用力,直到第十七下才停了手,俯身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鮮血從他眉心淌下,他毫不在意地起身就走。
“你要去哪兒?”嬈娘喊住了他。
“我要去殺光那些胡人!”
他咬牙嗔目,健步跨出屋門又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卻帶著哽咽道:“姐,我爹的後事就拜托你了。”
“你還要繼續去集你那狗屁的悍軍隊伍?”
程北望沉默了一瞬,仰頭望著漆黑的雨夜,眼眶通紅。
“這條路我從走上去那日起,就停不下來了,哪怕明知是死路,我也回不了頭了。姐,你不必勸我,雁州將亂,你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扭頭望向門口的燕風霽,說了一句“拜托了”,便衝進了夜幕下再次傾盆的大雨中,漸漸遠去。
嬈娘回頭看了一眼,眼淚從臉頰滑落,心中升起了陣陣悲意。
程揚到死都還想讓她勸一勸程北望,可嬈娘知道,勸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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