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這話的時候,似是前所未有地暴躁不耐煩,恍惚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氣勢。
但被吼的雁北行在一陣條件反射地尷尬錯愕後,一臉愁雲慘霧就成了欣喜若狂。幾回張嘴,愣是沒說全一句話:“……原來……就是小公子……”
眼淚再不受控製地冒出來,怎麼擦都擦不乾淨,雁北行反反複複在心裡念叨:活著!真的活著!活得好好的!過得很好!主上再不必日夜擔心了!還活著!太好了!是活著的!好好活著的!都能活了!
他這一哭,哭得跟江河決堤一樣,還沒完沒了的,直接把本來怨氣衝天的易阿翁給整得沒了脾氣,再沒能說出口一句不好聽的。
兩人居然還能和和平平地一起用了午飯。
吃到一半,易阿翁又忍不住歎氣:“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必強攔了,命該如此。隻求你們往後無論如何都要儘全力護好他!”說這些的時候,易阿翁臉上再也嚴肅不起來,隻剩傷懷——“拐子”都到跟前了,他能怎麼樣呢?那邊的畢竟才是血親,他沒有理由硬攔著不讓認回去。
雁北行當場丟了飯碗跪地承諾:“‘生息’隱衛雁北行,以命起誓!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守護小公子!”
其實這哪裡需要老人特意要求,他們主上動用他和淳於,一個武一個醫,自然就是為的找到小公子後,確保其各方麵都能周全!
如今他是極其懊悔怎麼不早點來見見這府上的老太君!也慶幸他們誤打誤撞真的一開始賣身就賣對了人家。
這麼一想,雁北行忽然又樂了:淳於他還想著脫身呢!這輩子都彆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小公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以後便是真真正正的主子了!
他們吃的是早午飯,故而雁北行離開時不過才至午時。
臨彆,易阿翁特意又喊住人交代:“你離了這裡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吧。沒有什麼族叔翁,更沒有彆的,往後凡事需得更加謹慎!望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雁北行詫異於老人忽然的溫情,他認真看了一眼這位耄耋之年依舊立如鬆柏的人,鄭重應是,而後在幾息間消失無蹤。
待人徹底離開,易阿翁才瞬間脫了力一般背靠上了門框。本就上了年歲的人臉上越發顯得疲態,瞬間好似又蒼老了一截。
他喚回如哥兒幾個伺候的人吩咐一聲後,就趕著回房休息了——到底是年事已高,跟個年輕人耗這麼久體力,還是勉強了。
加上雁北行所帶來的種種,還給他添了份憂心多思,躺上了床的老人隻覺身上越發沉重不適。
他哪裡能睡著?腦子裡一直在反反複複責問自己於心何忍啊?!好好的一個孩子,好不容易順利娶了中意的夫郎,過上了幾天好日子,卻終究逃不掉命運……他剛剛是不是真不該心軟?就該乾脆把這找過來的孩子也當成以往來勾結文祝卿的宵小一樣直接給錯殺了?如此星野是不是就能避過被引回去?
可他還是沒下手——都是孩子,都是族人,誰的命不是命呢?
再說,風家那小子也可憐夠了,一個人困在京城熬了十八年種種相思之苦。曾經還能聽見幾回病入膏肓,後來就再沒了消息,還以為沒能熬過去——果然自己還是不希望他沒了的,哪怕再看不順眼,那畢竟也是星野這孩子的至親,誰也無法替代……
易阿翁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心思淩亂過,克製不住地想了太多往事,沒多久就覺得腦子裡一陣昏昏沉沉。
到了傍晚,如哥兒來喊用晚飯,就發現人已經病倒了。好在不算太嚴重,易阿翁又執意不讓去縣裡通知主子們,最後還是遣了留守的漢子去悄悄請了個大夫來,這自然是後話。
而雁北行出了林溪村,一路亢奮地帶著喜訊又去了趟貧民窟,卻發現那裡的人已經全部轉移,且沒有留下任何聯絡信息。
他隻能又回施善棚重新去蹲守人——他就不信他們能舍得下這裡的粥食!
而此時林府農莊裡,林星野正躲在暗處觀察著他心愛之人的一舉一動,堪稱津津有味。
今日天光微亮時分,有護衛在莊子院牆外發現了一處淺淺的腳印,看樣子是個成年漢子在此處躡行。
自打那日蘇湘來買過糧開啟了供糧這個局麵之後,林星野就早有心理準備遇上這種事,故而他幾乎篤定這是探子留下的痕跡。
莊裡的護衛如今缺口很大,新買的還沒有送來。偏偏在這批糧都供出去之前,糧倉都要日夜戒嚴。
孫六有反心已經不可能再編入護院,再說他也已瘸了腿,故而直接貶入了莊裡粗使的雜役,且限製人身自由那種;再加上去掉一個傷勢沒好全的淳於、一個派出去的雁北行,眼下能動用的也就五個人。
如此,林星野和黎初晗兩個便多留了留,甚至林星野自己都暫時編入了巡護。
隻是這裡頭就出了個算不上真麻煩的小困擾:因為上回照麵察覺到袁祈對上自己有些異樣,林星野特意自己分的輪值,就為避免與袁祈一組,可惜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過午換班來院裡交接彙報的還是袁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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