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是鋪天蓋地的血腥味。
霍晚絳心一沉,隻見一個奄奄一息的身影,一動不動趴在堅硬的床榻上。
淩央的呼吸微弱至極。
如果不是他寬闊的肩脊還略有起伏,說他死了,霍晚絳都相信。
據說淩央不光被晉帝下令挑斷四肢筋脈,還被施以瓊花刑。
所謂瓊花刑,便是宮中第一酷刑。
先在犯人背後繪製瓊花圖案,再用粗針穿過烈火炙得通紅的金線,按照瓊花紋路,直接繡進犯人皮肉之中。
等一整背的瓊花繡完,金線冷卻,與血肉緊密相黏時,再將金線一根一根從後背抽出。
曆來被施過瓊花刑的人,會因各種後遺症狀斃命,更何況淩央還被扔進了臟兮兮的水牢。
時值初夏,白日熱氣蒸騰,淩央的整片後背都爛得血肉模糊。
霍晚絳光是看著就驚心動魄。
芝蘭玉樹的人被折磨成這副慘狀,晉帝不如直接殺了他。
阮娘見狀,亦是輕呼一聲,側身詢問另一位小太監何玉:“太子……郎君傷勢這麼嚴重,宮中都沒人派禦醫來過一次?”
淩央被行完刑,晉帝已經氣消了大半,素日與他交好之人卻無一人來探望。
何玉抹了抹淚:“放眼整個長安,人人都盼著我家郎君死,沒人會來的。而且、而且彆人也要銀子,才肯替你做事。”
就淩央這傷勢來看,他真的活不長了。或許就在今明兩日,這位伺候了十來年的主子就要撒手人寰。
院外忽傳出動靜。
於問推門而入,氣喘籲籲:“啟稟女君,霍府派管家送來了您的嫁妝。”
霍晚絳的嫁妝本該隨著她一同進王府,但叔母說,她這樁婚事上不得台麵,越是低調行事越好,不可聲張。
至於她的嫁妝,會在宵禁前暗暗送來。
這份嫁妝眼下來的正好,正能解燃眉之急。
霍晚絳蒼白的小臉終於恢複血色,忙給阮娘示意:
【太醫院應當剛下值,你先去清點嫁妝,挑些值錢的物件出府,就說我身體不適要請禦醫。你去宮門等候,務必要將禦醫請來。】
她不清楚何玉和於問能不能出府,霍府管家更不會領她的情替她跑一趟,請太醫一事,希望隻能寄托於阮娘身上。
阮娘略顯躊躇,但片刻後,她定住目光:“女郎彆擔心,我願一試。”
……
忽降大雨,禦醫進府時已近深夜。
阮娘在宮門口苦等多時,對著一眾下值回家的禦醫好說歹說,才有一個麵目極為年輕的禦醫,撐著把三十二骨的白傘朝她走去:
“某願前往淮南王府,為霍女郎請脈。”
太醫院人人心知肚明,給霍家女郎看病是假,替王府裡的庶人治傷是真。
真把人治活了,天子不高興怎麼辦;若沒把人治好,害人喪了命,天子有朝一日思及親子降罪又該如何?
沒人願意攬這樁苦差事。
跟隨阮娘一道回府的禦醫叫溫嶠,才進太醫院三個月。
溫嶠手提藥箱,三步並作兩步進了東院。
淩央現在雖是一介庶人,可他的新婦依舊是名義上的霍家大娘子。
溫嶠摘下藥箱,微微朝霍晚絳頷首示意:“見過女郎。”
霍晚絳怔住。
這名年輕的禦醫相貌極好,雌雄莫辯,尤其是一雙眼睛,清亮有神,便是連長安貴公子都很難將他比下去。
實在是太眼熟了,霍晚絳卻實在想不出在何處、何時見過他。
溫嶠直接走向沉睡不醒的淩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