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粗略一眼,他就倒吸一口涼氣。
饒是他經手過不少疑難雜症、見過無數重傷的病患,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眼前的淩央觸目驚心。
他無法將眼前這個血肉模糊的血人,同曾經的太子聯想到一起。
溫嶠擦掉手上雨水,伸手去試探淩央的額頭,果不其然,發了高熱。
繼而又想給淩央把脈,可淩央雙腕都被剃皮抽筋,沒有一處完好之地能讓他接觸。
無奈之下,溫嶠找來筆,“刺啦”一聲,扯下裡衣衣袖,在素帛上寫下藥方,溫聲叮囑:
“淩郎君傷勢過重,不容樂觀,退燒才是當前最要緊之事。
“這劑藥方是退燒用的,我正巧帶了金瘡藥,郎君身上的傷要先用沾酒棉布清洗,且需要烈酒,洗乾淨了再上藥。”
溫嶠對著素帛吹了吹,墨色的字跡馬上就乾涸了,立即遞給於問:“公公放心,就對守衛說是出去給女郎抓藥。”
於問拿了他的藥方,緊緊護在懷中,冒著雨一股腦衝了出去。
霍晚絳蹲在淩央身旁,不敢多看一眼他身上的傷,抬起頭,脈脈凝望溫嶠,一字一句比道:
【他傷勢太重了,若是直接用酒擦拭,會不會疼出事?】
未料沒等阮娘轉述,溫嶠就看懂了她的手語,立即色答她:
“女郎,郎君泡過水牢在先,加之這個時節白日暑氣難耐,若不事先用烈酒將傷口清洗乾淨,他的傷口,會生蛆腐爛的。到時候,藥石無醫。”
生蛆?
霍晚絳嚇得花容失色,嘴裡也發出幾個簡單喑啞的音節,手忙腳亂讓何玉去準備水盆烈酒。
何玉搖頭:“女君,府邸裡沒有烈酒可以供咱們用。”
溫嶠了然於心。
雖宵禁將至,但人命關天,他果斷提傘往外走:“公公不必擔心,我去買。”
……
一炷香後,溫嶠和於問同時歸來。
臨行前,他最後看了一眼淩央,麵露不忍:“某醫術不精,但已儘最大所能替淩郎君醫治,剩下的就全靠他自己造化。過了今夜,他的燒若是能退掉,則性命無虞;若是退不掉……”
溫嶠不由看向霍晚絳,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同情。
何玉護送溫嶠離開,於問抱著藥包跑進廚房開始煎藥。
霍晚絳洗淨了雙手,阮娘為她點燈,燈下,她捏著泡過酒的棉布,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在淩央的後背擦拭起來。
有時從他崎嶇的傷口上掠過,她都擔心自己的力度會不會弄疼淩央。
擦著擦著,霍晚絳眼角逐漸濕潤。
淩央的傷,該有多疼啊,被烈酒這麼一沾,她能感受到這副身軀在她手下疼得微微發顫。
可愣是聽不見他嘴裡發出半點聲音。
所有人都睜著眼睛苦熬了一夜,不敢有絲毫鬆懈。
好在第二日破曉時,淩央的燒終於退下去。
灰蒙蒙的天又下起了雨,算算時間,長安的雨季到了,這樣舒爽的氣候,對淩央傷勢恢複有利。
霍晚絳鬆了口氣,頭倚著床榻,閉眼睡了過去。
滴滴答答的雨聲裡,淩央終於睜眼醒來。
他睜開眼,一張姣好的睡顏驟然放大在眼前,女子的相貌他再熟悉不過,她幾乎是同自己頭貼著頭睡著的。
也是在他睜眼的一瞬,霍晚絳陡然轉醒,她瞪大雙眼,看著醒來的淩央,眼裡是萬分的驚喜。
淩央卻壓住心底翻湧的厭惡,對上她盈盈的眸子,惡狠狠吐了個字: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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