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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迎敵’來得猝不及防,嘴臉塞滿糕點的蕭五,愣了一下。
卻見身前那道高壯的身影,騰地一下從盤坐的地上站起。
不是受驚。
而是一種臨敵前的本能反應。
“迎敵!迎敵!迎敵!”
三聲呼喝,身邊幾名甲士瞬間放下手中正在撕咬的乾糧,猛灌了一口水壺裡冰冷的水,然後迅速整了整衣甲,準備翻身上馬。
路過蕭五身邊時,其中一名甲士毫不客氣地在蕭五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愣著乾什麼!走啊!”
“留在這兒,等蠻狗剁了你的腦袋?”
頭上兜鍪歪斜,蕭五張嘴想罵,卻吐出一口糕點碎末。
怒視對方一眼後,他想將手中剩餘的糕點,還給伍長那廝。
隻是已經翻身上馬的高大身影,隻斜昵他一眼,便一臉無所謂道。
“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我也不大愛吃,你留著吧。”
蕭五聞言,撇撇嘴,心中恥笑。
‘嘴硬的玩意兒!’
要是真不在意,又怎麼會一直藏在懷中,貼身保存?
蕭五之前其實見過這廝在無人時,小心打開包裹,偷偷嘗上小半塊的模樣。
或許是那般動作跟他高壯的身形,實在太過違和。
所以蕭五記得很清楚。
隻是眼下明顯不是取笑這廝的時候,眼看身邊袍澤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蕭五趕忙努力將嘴裡的糕點咽下,將糕點塞入懷中。
然後迅速整理衣甲,手忙腳亂地開始翻身上馬。
與蕭五不同。
身邊這些久經戰陣的老兵油子,卻是神態自若。
策馬而行的時候,剛剛順手抽了蕭五一腦瓜子的那甲士,甚至有心情調笑道。
“動作挺麻利,看咱們的蕭少郞,最近長進不少。”
蕭五生得細皮嫩肉,麵容俊逸。
平日裡言行舉止,生活習慣,與他們這些糙漢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反倒是有點像那些世家大族的貴種子弟。
隻是貴種子弟就算是入伍從軍,又怎麼會甘當一個籍籍無名的卑微小卒?
所以所謂的‘蕭少郞’,分明帶著幾分調侃取笑的意味。
而聽聞這話的蕭五,麵色明顯不忿。
“再這麼稱呼老子,老子就乾你!”
類似這等粗俗之言,換做以往從軍之前,蕭五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可正所謂與‘惡人’居,入居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
跟這些混賬待得時間長了,什麼教養、什麼儀態,都他媽全是浮雲。
軍中慕強,人不狠站不穩。
謙卑、禮讓,隻會換來這些家夥無休止的逗弄。
這一點,蕭五早就看透了。
而麵對蕭五露出幾分凶狠的模樣,那甲士嘿嘿一笑。
“老子等你。”
不過在麵甲即將覆在臉上的那一刻,看著蕭五嘴角殘留的食物殘渣,那甲士還是提醒道。
“以後記住了,臨陣隻吃七分飽。”
吃太飽,一身實力哪怕隻去掉一層。
關鍵時候也可能送命。
隻是這廝明明是關心的語句,口氣卻偏偏欠揍無比。
蕭五自是毫不客氣地回懟。
“老子省得!不用你廢話!”
兩人鬥嘴了兩句,他們這一伍人便來到了剛剛的緩坡之上。
剛剛那負責警戒的將士與伍長說了什麼,蕭五沒注意聽。
此時居高俯視,卻是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對麵小二十蠻騎似乎也發現了他們,正策馬向著他們衝了過來。
馬蹄雷動。
蕭五甚至能看到對方踏碎草地,濺起的黑色泥土。
對方小二十騎,而己方不過區區五騎。
敵我雙方,人數近乎四倍差距。
蕭五不禁下意識乾咽了一口唾沫,嗓間莫名的乾澀,讓他不禁有些後悔,剛剛吃完糕點,為什麼沒有喝一口水潤潤嗓子。
“跑嗎?”
聽聞蕭五這話,身邊那甲士戲謔一笑。
“怕了?”
蕭五想要嘴硬,可看著逐漸逼近的那些蠻狗,忽然就有點發不出聲音。
唯有在看到身前那道鐵塔一般的身影,心中才稍稍安定下來。
可這時,身邊那道討厭的聲音,卻是再次傳來。
“區區十七騎而已!怕個卵子!”
蕭五張了張嘴,本能地想要反駁。
,一直居於他們身前的那道鐵塔漢子,似乎為了印證身邊那廝的話一般。
思忖須臾之後,猛地喝道。
“鋒矢!趨!”
話音剛落。
那高壯身影便策動起座下那匹比其他人高大一些的遼東戰馬。
一騎當先。
見身邊三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緊隨其後。
蕭五心中咒罵了一聲。
‘都他媽是瘋子!’
而後才後知後覺的策動座下戰馬,隨之而動。
好在這過程中,他這個馬弓手,本就是最後位置,這才沒在臨敵之時鬨出笑話來。
感受著座下的戰馬,由小步趨行,到後來的快步邁動。
蕭五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從軍入伍半載,從前他隻覺得演訓太過辛苦。
可現在他隻恨當初沒有再刻苦一些。
騎術、戰技、修為,每一樣哪怕隻提升一分,活下來的機會才會大一些。
隻是這個時候後悔,明顯也晚了。
雙方對衝,臨敵百步,轉瞬即逝。
衝在最前麵的那道身影,已經冷硬開口道。
“風!”
蕭五近乎本能地跟著身邊袍澤,一同舉起了掛在馬側的騎弓。
隻是與他們不同的是,蕭五那雙平素清澈的眼眸,此時銳利如鷹。
“風!風!大風!”
下一刻,五道稀疏的箭矢落下。
對麵十七道蠻騎身影,當即便一頭栽下數道。
“媽的!射偏了!”
聽得身邊那廝小聲嘀咕,蕭五原本因為緊張而緊繃而起的嘴角,終於緩緩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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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中了……”
隻是他沒想到他這番明顯有些嘚瑟的嘀咕,換來的卻是那廝一陣激動的呼喊。
“蠻騎首領!五郎射殺了蠻騎首領!”
五郎?
聽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
蕭五微微一怔,而後便聽到身邊其他袍澤齊齊喝道。
“彩!”
“彩!”
“彩!”
蕭五甚至還從中聽到伍長那廝的聲音。
連聲的喝彩聲中,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從蕭五心中油然而生。
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再是族中那個被放棄,隻能整日混吃等死的修行廢材!
他也有他的價值!
也有人會為了他而喝彩!
就在這片戰場上!
就在這些袍澤身邊!
念頭倏忽轉過間,蕭五長呼一口濁氣,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悸動。
手中遠比常人精良一些的騎弓,連珠射出。
箭矢破空,撕裂空氣的嘯鳴聲,宛如飛蝗。
而這時,對麵那些蠻騎的箭矢也到了。
隻是相較於鎮遼軍手中的強弓、鋒矢,他們的弓矢明顯綿軟無力了許多。
就算能夠穿透他們的甲胄,也刺不太深。
一輪箭雨過後,他們五人無人身死,唯有伍長那匹跟他本人一樣的高大戰馬,屁股倒黴的被垂落的箭矢紮了一箭。
滲出血跡。
這讓蕭五心中不禁一抽。
他知道伍長那廝素來愛惜這馬兒如命,平日裡就算是蕭五想摸一下,都會換來他的嗬斥。
簡直比自家婆娘還要寶貝。
可此刻他卻是仿若沒有察覺一般,依舊在提速。
臨敵五十步,那道冷硬的聲音,沉聲喝道。
“落弓!”
“拔刀!”
話音一落。
一連五把鎮遼刀伴隨著摩擦刀鞘的聲音,鏗鏘出鞘。
長刀入手的那一刻,蕭五再次緊張起來。
他並不知道什麼叫腎上腺素。
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氣血,幾乎是不受控製的開始沸騰起來。
甚至就連手腳都隱隱開始顫抖。
他知道臨敵之時這樣不對。
會發揮不出真正的實力。
甚至會死。
可越是知道這些,他越是控製不住自己。
“彆慌,第一次都是這樣。”
“你今天表現得很好。”
依舊是那道討厭的聲音。
隻是這一次那道平日裡半點不著調,宛如二溜子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