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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吧,丞相大人?”
與公孫老祖如今的老態龍鐘不同。
趙家老祖須發皆白,一雙眉眼看似溫和、清澈。
可那一對飛揚的白眉,卻將此人性情中的淩厲展露無遺。
毫無疑問,他今日就是來給這韓姓小兒撐腰來的。
甚至不惜與眼前這個權傾朝野的大雍丞相為敵!
而他這般堅決的態度,不說上官鼎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
一旁的公孫老祖眼神中也不禁閃過一絲意外。
他猜到了趙家老祖今日這番毫無征兆地突然造訪,是為了韓紹這小子而來。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老兒的態度,竟然是這般的堅決與鮮明。
不但沒有給上官鼎留下絲毫顏麵,更是沒有給自己多留半分餘地。
上來就是一副時刻準備掀桌子的模樣。
瞥了一眼正努力壓製怒意的上官鼎,公孫老祖心中失笑。
不過作為主家,有些場麵還是要維持的。
哈哈一笑,便道。
“趙老兒年歲日長,火氣也是大了不少。”
“今日老夫為東道主,二位皆是遠道貴客,又何必吵吵嚷嚷,徒使小兒輩笑話?”
說著,順勢讓開身形,對著身後的上官鼎作勢邀請道。
“寒舍簡陋,比不上北宮堂皇,若丞相不棄,移步入內便是,不用管這趙老兒。”
上官鼎心中依舊憤懣。
可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不可能因為趙家老祖的一句話,就翻臉動手。
所以麵對公孫老祖遞過來的台階,他也隻能借坡下驢,冷著臉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老太尉多慮了。”
說著,一步踏入屋舍,在趙家老祖與韓姓小兒對麵的位置,席地而坐。
而作為東道主的公孫老祖,自然當仁不讓地居於主座。
“請茶。”
話音落下。
一道身形有些僵硬的仆從身影,從屋舍之外邁步而入,替屋中幾人分添茶水。
正執著於身前棋盤的韓紹,隨口道了一聲,可沒有得到回應。
於是下意識抬首瞥了一眼那正在奉茶的仆從。
一眼之下,忽然感覺這仆從無論怎麼看都不似活人,於是訝異道。
“傀儡?”
居於上首主座的公孫老祖聞言,哂笑道。
“怎麼?紹哥兒對這個感興趣?”
對於公孫老祖這話,韓紹神色頗為自然地點了點頭。
“確有幾分興趣。”
畢竟他來的那個世界,說起來物產豐饒、科技發達,可在這人工智能這一塊,也隻不過蹣跚學步罷了。
如今驟然看到這等精妙幾近活人的傀儡,自然免不了生出幾分興趣。
而公孫老祖聞言,渾不在意地擺手笑道。
“喜歡的話,回頭老祖我送你兩個,你自己回去慢慢把玩便是。”
諸子百家,要論與兵家交好的流派,除了因為大一統而漸漸沒落的縱橫一脈,就屬墨家了。
雖然二者在攻伐理念上的分歧,可謂南轅北轍。
但墨家的俠義之道,卻與兵家多為契合。
更何況當初公孫老祖曾經救過某位墨家大賢一命,二者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
區區幾尊用來伺候人的墨家傀儡,雖然精貴、數量也不多,可公孫老祖送起人來卻也不需要太過心疼。
韓紹聞言,頓時麵露欣喜。
“紹便先謝過老祖了。”
隻是這份欣喜,很快便被來自對麵的一聲冷哼打斷。
“冠軍侯好大的架子,莫不是本相當前,還比不過區區幾尊墨家死物?”
說著,手中茶盞重重落在身前桌案。
“還是說冠軍侯身處這北地邊陲、桀驁不馴慣了,已經不知禮敬上官,亦不知上有朝廷?”
這話上來就給韓紹扣上了一頂目中無人、藐視朝廷大帽子。
一直旁若無人隻當上官鼎不存在的韓紹,聽聞這話,終於還是扭頭望向了這位傳言中已經居於青雲之巔的大雍丞相。
九境絕巔的恐怖修為且先不說。
這一身久居高位、手握權柄的上位者威嚴,確實遠非尋常大修士可比。
隻是要論打嘴炮,除了那已經身首異處的虞陽鄭克外,他韓某人還真沒有吃過什麼虧。
毫無懼色地與之對視一眼,韓紹淺啄了一口手中茶盞,同樣冷哼一聲道。
“本侯從軍入伍之前,求學於儒家一脈,習的是忠信禮義。”
“自然通曉朝廷禮、義,知道當忠信於朝廷。”
“而丞相作為這百官之首、萬民之表率,可曾恪守這朝廷禮、義,忠信於這大雍帝廷?”
南北二宮,古之未聞,不合於禮。
背棄先帝遺誌,是為不義、無信。
架空、打壓當朝帝君,是為不忠。
韓紹這短短一句話,無疑是在說他上官鼎身為大雍帝相,無禮、不義、不忠、無信。
而麵對韓紹這毫不留情麵的巴掌抽在臉上,饒是上官鼎城府深沉似海,也有些破防了。
“放肆!”
“庶子!竟敢折辱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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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被韓紹點燃怒火的上官鼎,拍案而起。
這孺子小兒莫不是以為有了幾分倚仗,本相就奈何不了他?
當真是狗仗人勢,不知所謂!
而麵對上官鼎那滾滾如潮的恐怖威壓,韓紹不但怡然不懼,甚至就連看也沒看他。
隻是將目光重新望向了身前那具身穿仆從服侍的墨家傀儡,嗤笑道。
“更何況……或許在丞相大人眼中,這具墨家傀儡隻是一件死物。”
“可本侯卻不這麼看。”
“若有一天,這些不知疲倦、不畏身死的傀儡,能替代天下百姓躬耕於田地,替代那些以命相搏的將士廝殺於疆場……”
“到時候物產豐饒、百姓安康不說,將士們亦能少流多少血?”
“而我大雍一朝,又何愁不能大興於世,甚至遠超曆朝曆代?”
一旁於揮手間替韓紹擋住上官鼎威壓的趙家老祖,聽聞韓紹這話,目光陡然一亮。
儒家素來有著家國天下的情懷。
曆朝曆代,無數儒家門徒苦苦追尋治世之理念。
最終所求的無非是‘天下大同’四字。
而這也就是儒家核心,‘仁’的最終歸途。
隻是無奈,理念是崇高的。
可現實卻是冰冷的。
因為無論他們怎麼努力,都克製不了人心欲望的不斷膨脹。
能夠蔽體、果腹的衣食,不可能憑空產生出來。
能輔助修行的資糧,也是有限的。
所以無數年來,那些芸芸眾生的底層百姓依舊終日勞作、困苦不堪。
為了修行資糧,無數修士、武者依舊爭鬥不休、血流不止。
似乎任憑他們怎麼努力,運用多少手段製定這天下運行規則,這方世界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不但沒有順從他們的心意,實現那所謂的‘天下大同’,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變得更加糟糕。
久而久之,就算是曾經信念再是堅定的儒者也迷茫了。
可現在韓紹借助這墨家傀儡描繪的這一幕,卻是無限趨近於儒家幻想中的天下大同!
‘果為天命之人也!’
隻是單單看過這墨家傀儡一眼,便能瞬間將之聯想到天下萬民、聯想到治世之上。
這一刻,趙家老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苦候多年,終於得償所願的莫大欣喜。
而一旁身為兵家武人的公孫老祖,雖然對所謂的天下大同毫無興趣,可在聽聞韓紹這話後,心中同樣生出了不少想法。
戰場之上,以傀儡為士卒?
公孫老祖看著眼前那具呆傻、僵硬,隻知道執行某些固定命令的墨家傀儡,下意識地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天真與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