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密集的槍聲於楊家族人剛衝下河堤、穿越豆田之時驟然響起。
暗夜中,子彈掠過樹叢,噗噗作響。衝在前麵的一名楊家年輕後生腿部中彈,“哎呦”一聲撲倒在地,旁邊之人以為他被絆倒了,正欲彎腰攙扶,卻也被子彈擊中,隨之跌倒在地,痛苦地呻吟著。
“誰在胡亂開槍?”楊二爺不明就裡,見自家人被擊倒,心急火燎地扭頭朝著跑在後麵端著槍的自家家丁嗬斥道。
“快趴下,二爺,必定是對岸小河沿的日本人開槍了!”楊家大院的李管家一邊拽著楊二爺臥倒在地,一邊大聲呼喊。
刹那間,方才還氣勢磅礴、喊聲震天的人群瞬間亂了套,驚慌失色地撲倒在豆田裡,每個人都將頭緊緊貼於地麵,大氣不敢出,,唯恐河對岸的日本人發現蹤跡,開槍過來丟了性命。楊二爺和李管家摔倒在一處水溝中。
過了一會,河對岸槍聲停歇,楊二爺抬起緊貼在溝坡下的腦袋,用手捅了捅伏在身旁、撅著屁股的李管家,示意起身查看對岸情形。
“二爺,我不敢,聽聞小日本槍法奇準。”李管家膽戰心驚地望著楊二爺說道。
“我日他小日本祖宗十八代,在中國土地上,竟如此猖狂。”臥倒在二爺身旁的楊六爺聽聞李管家的話,憤慨不已。
“哎,二爺,長城抗戰失利,打輸了,跟那大清朝一樣,慫的割地賠款,簽喪國辱權條約,而且,倭寇居然在咱華北派駐了駐屯軍,這些個鬼子,想開槍就開槍,想殺人就殺人,這究竟算怎麼回事啊!”李管家抱怨著說道。
楊二爺瞧著李管家那畏縮之態,亦是滿心無奈,剛欲張嘴罵街,可話未出口便又咽了回去。
楊二爺真想儘情謾罵,痛斥日本人的列祖列宗,他深知今日若放走了楊大麻子,定會後患無窮,一個對自己親生母親都能肆意施暴的畜生,比日本鬼子會好哪去。
他想楊大麻子今日若逃脫,日後必定是楊家大院的禍端。然而,在身前身後的這些楊氏族人麵前,他仍需維持儀態,保持族長的身份,所以,就是再憤慨,他不能肆意辱罵,他得時時刻刻配得上村頭那塊刻有“民風淳樸”的青石碑,那可是他一生的功名榮耀啊,是子孫萬代需敬仰尊崇的功勳碑啊。
他曾安坐於太師椅中,慈愛地望著在院裡嬉鬨玩耍的小孫子,暢想百年之後,兒孫們成群結隊地肅立在石碑兩旁,滿懷崇敬地祭祀自己,讚頌自己為水澱民風所立下的赫赫功績,那時楊家大院仍是名門望族。故而,他要做文明之人,做表率之範,無論何人騎在脖子上肆意妄為,也不能罵街。那是有失體統的行為。
“二爺,您看,西邊不遠處是孫得勝家種的高粱地,要不咱們讓大夥沿著這溝爬過去,憑借高粱的掩蔽,爬過大堤儘快回村吧!”李管家此時以哀求的目光望著楊二爺請求道。
“唉,便宜了楊大麻子這個孽畜。不過,明日,你還得帶人沿河搜尋一趟,務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孽畜若未死定是個大災禍啊。”楊二爺憂心忡忡地說道。
楊二爺對河對岸的日本人切齒痛恨,這幫東洋鬼子壞了楊家的大事。楊二爺著實恨到了極點,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東洋鬼子為何在水澱這地方會如此跋扈。按理說,該威風凜凜的應當是他楊二爺才對。
“大夥都小心著爬回去吧!”楊二爺悻悻地而又無可奈何地說道。
“大夥撤吧!彆起身,都爬回這溝裡來,離得近的看看頭裡被打中的是誰,要是沒死就拽著腿給拖回來,千萬彆起身啊,小日本槍法忒準,起身小命就沒啦。”李管家趴在溝裡小聲吩咐著。
就在眾人行動時,“啪、啪”,對岸又射出了幾顆子彈,打在了李管家身後不遠的堤坡上。李管家著實害怕了,尾隨著楊二爺緊挨著溝底,扭動著身子朝著西邊的高粱地爬去……
楊大麻子命大,並未被淹死,果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跳進河後,楊大麻子瞬間就被湍急的河水衝向了下遊。
起初,這小子著實灌了好幾口苦鹹的河水,但幾經掙紮,他居然幸運地抓住了一根從上遊衝來的粗壯的樹乾。當時,已然絕望的楊大麻子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命大。於是,他緊緊抱住這根救命的樹乾,順流而下,最終被河水衝到一處淺灘上,跌跌撞撞地爬上河岸逃之夭夭了。
第二天,李管家硬著頭皮、無奈地帶著幾個家丁,一副打漁人的裝束小心翼翼地到了渡口,上了船沿著河順流搜尋過去。儘管白天對岸日本人看得清是老百姓就不再開槍了,但大夥還是怕的要死,離開水澱不久就劃船藏在了一處蘆葦蕩中,一動不動,生怕日本人看到又打槍。
李管家和幾個家丁忍受著夏日裡凶猛的蚊蟲的瘋狂叮咬,麵麵相覷,約莫過了三個時辰,趕緊劃船回來,跳上岸連跑帶顛回了楊家大院,報告說沒有發現楊大麻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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