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暖洋洋的冬日午後,太陽有氣無力地慵懶掛在灰白的空中,百無聊賴地望著那些倚靠在避風的牆根底下曬太陽的莊稼漢們。他們或蹲或坐,有的嘴裡叼著煙袋,有的眯著眼睛假寐,享受著這難得的溫暖。
此時的海棠盤坐在炕上,透過窗戶望著外麵暖和的天色,內心卻莫名其妙地有些亂。恢複了元氣的海棠終於在娘家待不住了,她那急躁的性子促使她迫不及待地要回水澱。當馬車的嘎吱聲在村路上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耳畔,海棠帶著狗子回到了自家屋子裡。
屋內的一切都是冰涼的,仿佛被寒冷和寂靜所占據,一點人氣都沒有。剛踏進屋門的海棠,被那股寒意侵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呆呆地望著屋裡的一景一物,那熟悉的桌椅、灶台,此刻卻顯得如此陌生和冷清。不知為何,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一股涼氣從心底升起,衝得海棠鼻子直發酸,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海棠低頭看看緊緊抱著自己大腿的狗子,眼前不時閃過楊天明那最後無助的留戀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滿了不舍和不甘;閃過楊大麻子那嚇人的猙獰的淫笑,那笑容如同惡魔的麵孔,讓她不寒而栗;閃過文之武那張白淨的臉上掛著的親切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裡的暖陽,溫暖而安心。
一想到文之武,身體有些微微發抖的海棠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乎瞬間找到了一種堅實的安全感。她那嬌弱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回過頭,目光急切地望著院門,眼神中充滿了無儘的期待和熾熱的渴望。她此刻是多麼多麼希望文之武提著槍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啊!不僅如此,她甚至在腦海中幻想出一幅盛大而壯觀的場景:他的身後是一隊抬著八抬大轎,轎身裝飾得精美華麗,上麵繡滿了吉祥的圖案;吹著喜慶鑼鼓的樂手們,鼓足了力氣,讓歡快的旋律響徹雲霄;還有那熱鬨非凡的接親隊伍,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正滿心歡喜地來接她上山做壓寨夫人!她真的無比渴望,文之武現在就能兌現他臨走時許下的錚錚誓言,風風光光地娶她為妻,讓她從此過上幸福安穩的日子。
在海棠的心中,文之武就是她生命中的依靠,如同巍峨聳立的高山,給予她無儘的力量和勇氣。文之武就是那守護家門的鐘馗,有了他在這院門口一站,仿佛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半分。
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院門處空蕩蕩的,沒有她所期待的那個人和那支隊伍。隻有前院水澱小學校長孫向紅家的三個孩子,正扒在那裡向裡張望著,嘴裡興奮地喊著狗子的名字,叫他一起去玩耍。那清脆稚嫩的呼喊聲,在這寂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卻也無法打破海棠內心的失落和惆悵。
冬日的陽光總是去得格外早,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匆匆拽走,天色很快就如墨般黑了下來。看到屋裡這般冰涼,海棠定了定神,心中一番思量,覺得還是把兒子送到六嬸子家更為妥當些。
當在六嬸子家把狗子哄著入睡了後,海棠儘管聽到了六嬸子誠心的勸留,可她心意已決,執意要回那略顯冷清的老宅。六嬸子滿心擔憂,實在放心不下,便讓楊六爺和兒子天樹一同把海棠送了回去。
到了家門口,海棠站住,轉身衝著六爺和天樹說道:“六爺,我到家了,您和天樹兄弟回吧!”
說罷,開了門鎖,進了院門。海棠孤零零地站在門樓下,目光緊緊追隨六爺和天樹爺倆的身影,直至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胡同拐角處,再也看不見一絲蹤跡,這才緩緩轉身,從兜裡掏出鑰匙,開了堂屋那把略顯生鏽的門鎖。
隨著“吱扭”一聲響,她費力地推開屋門,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抬腿正要進屋。沒成想,曾經那再熟悉不過的門檻,今天竟然跟她作對,絆了她一個踉蹌,她的身子猛地向前撲去,險些撲倒在地。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令海棠一下子魂飛魄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屋內漆黑一片,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海棠瞬間感覺到了一絲恐懼。她不由地毛骨悚然,緊張得心臟急速跳動,仿佛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此刻,她聲音顫抖著問道:“天明,是你要捉我嗎?是你嗎?”那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內回蕩,卻沒有得到一絲回響。四周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仿佛能將人吞噬。
過了好一會兒,海棠剛剛的那種極度恐懼感隨著她逐漸適應屋裡冰冷的溫度,才慢慢地得到釋放。她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的憋悶全部吐出來,然後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道:“天明,彆怪我,我真的儘力救你了。可是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打得過楊大麻子那凶狠的惡人。要是文大哥能早到一會兒,哪怕就一會兒,你也不會遭遇這般不幸了。”
說完,她的臉頰滾落下兩行清淚,那淚水在微弱的月光下閃爍著淒冷的光芒。隨後,她如同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緩緩地進了西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