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打撲克,他也不是沒做過。那是好幾年前,他與禾花,禾花的妹妹禾珍,一起坐在她們家樓上的木板床上,席子涼爽如水,微弱的陽光的餘暉從小小的木窗中透進來,朱紅的被子堆在一邊,都是曲著腿坐著,像後來他所見過的日本人坐榻榻米的樣子。四圍的漆黑淹沒了一切雜物。讀高中的禾珍膚色比一般山裡人的都白皙,姐姐雖然膚色也白,但沒有她豐滿有肉,像還沒出籠的饅頭似的,蓬蓬發動,打牌卻極其認真,像她姐姐一樣。
姐姐是他的,那時,他沒有一絲雜慮地想,牌打得怎麼樣,他沒有一點兒印象,但他可以肯定,他們,坐在冰涼的草席上,打牌打得極其認真,隻有風吹過窗外叢林的聲音,喜鵲不時地鳴叫幾聲,鷓鴣在深山的更深處,打著毛茸茸的囫圇的呼鳴。稻花的芬芳從大板木樓梯上漫上來,從黛青色的瓦片之間漏下來,從粗大黝黑的窗欞間飄進來。
不知什麼時候,他們都橫七豎八地睡著了。
直到木板樓梯想起沉重的腳步聲,他才從恍惚中醒來,大娘端著一盤噴香的薯包,笑盈盈地爬上樓梯來,將薯包放在窗前的小木桌上,說道:
“餓了吧,子溫老師?”
他用大娘遞過來的竹筷子夾起這紫紅色的果子,似乎還看到上麵的油炸小泡泡正酥酥地縮了進去。
“木梓油炸的,你聞聞,是不是有一種木油的濃香?”大娘的笑溫柔、和藹,恰如稻花間帶著和煦的陽光的山間的風。
他點了點頭,嘴角漾起一個很誇張的微笑,回頭看了看她們姐妹倆。禾花小巧的嘴角下窩著一窪晶瑩的口水,像尚未兌水的蜂蜜。禾珍烏黑的後腦勺對著他,小腿勾曲著,架在姐姐的身上。
大娘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在木梯上緩緩地沉了下去,她身材粗壯,腳步聲卻跟剛才判若兩人,像翻動書本的風,漾起桌麵的塵,隻有透過陽光的鋒利之眼,才看得見……
一絲微笑從他的臉上蕩過,同樣的兩個女人,一個男人,在床上打牌,一個在山裡,一個在城中,一個是悠然如在物外,一個是燦然明然,在另一個男人的眼中,如果這個男子,可以叫作男人的話。
恍如隔世,他這才睜大雙眼,一看這鬨市中的紅塵世界。台子上,堆著各式各樣的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有英文的有日文的有韓文的,也有中文的,還有一些像毛筆像畫筆又明顯小幾號的,也許也應該稱之為筆,牆上有一麵大鏡子,鏡子下麵還有幾麵小鏡子,圓的,方的,還有一些尖尖利利的,閃著金屬光澤的,絲綢光澤的,也許是插在頭上,彆在胸前之類的吧,他想。
他還想,《紅樓夢》中賈寶玉愛吃的胭脂,晴雯梳妝台前的寶玉幫忙用過的那些他想象不到的東西,也許,就在這裡麵吧?禾花是除了一麵巴掌大的鏡子,什麼都沒有的。
他的眼光又自然地落到她們兩個身上。七姐雖然叫姐,但看起來也比禾花年輕,黑色如薄紗的t恤,緊緊地貼著緊致的身體,顯得精乾,利落,隻是,是薄紗太薄吧,背後兩條白色的帶子在正中的地方勾搭在一起,閃耀著銀白的光輝,讓他想入非非。俗,他想。
妹子的後背就不一樣,平滑有致,微微凸起的也是肩下的骨頭,剛勁有力,毫無雜質,這才是真的精乾,利落,他想。
在黑的反襯下,七姐的頸子白如凝脂,雖然他並不知道凝脂是什麼樣子,他想,應該就是這樣的樣子。在白的映射下,妹子的脖子閃耀著波光粼粼的光輝,更加生動奪目。
他的《故事會》再次跌落地板,哢嗒一聲,跌得清脆。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在地上摸索著,眼睛卻盯著妹子,他怕她再次回頭!
而她,卻真的再次回頭,像一隻在雪地上舞蹈著的丹頂鶴,胸前顫動的一刹那,讓他看見了生命年輕的鮮活,丹頂鶴,丹頂鶴,隻有頂上才有那麼一點紅嗎?他不相信。她抿著嘴巴,燦然一笑,唇間的朱紅,極似美人蕉盛開的鮮花。
他想走前去,他又怕他的眼光被其它東西牽引了過去,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觀察一下她們的臉,卻碰上了建華狡猾的笑容,仿佛心中的一切,已經被他看穿。他的背上,開始有千萬隻螞蟻在爬行,在亂竄……
他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後來的情況是如何地收場,他隻記得在回來的路上,在建華顛簸的自行車後座上,建華意味深長似地說了一句:“看似熱熱鬨鬨,其實,她們,隻不過是過客!”
“這是電視劇上說的話吧?”他不相信他能說出這樣情緒化、抒情式的話來。
“哈哈哈哈……”這一次,他笑得過於開放,單車大角度地搖著,搖蕩著,差一點就跌落到了大路邊的開滿白蓮花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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