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好吃……”不管是什麼,說好吃總沒錯吧,讓她不高興可是大錯,人家畢竟,這麼熱情,而且是,城裡人家。
“不過——我……還是回家吧?”他覺得麻煩彆人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為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她扯了扯她的皮衣領子,遮了遮露出過多的肉。
“麻煩你不好,本身,你也累了,不好讓你們招呼。”他在努力找點理由。
“這有什麼?我自己也要吃啊,吃了就走,又不留你午睡,也沒辦法留你,隻有一個房間。”她說得光明磊落。
“那個,當然,當然!隻是……隻是——打擾你們團聚,這不太好,還是你們吃吧。”他想換一條路走,“那條路好像回去更近。”
“什麼團聚?我一個人好不好,他出差去了,好幾天才會回呢。走,不要囉嗦了。”她向前揮一揮手,似乎要來拉他了。
這還差不多,倒架子也隻是在她一個人麵前倒,況且她說到這個份上,好像自己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開溜了。
“這就對了,忸忸怩怩,像女孩子一樣。”她邊走邊說。他不敢正眼瞧她,隻是用眼睛的餘光瞥向她那一邊,那一種意氣昂揚的姿態,隻能用“趾高氣揚”來形容最為合適,雖然是腳跟高,腳趾低,但用來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的畫麵,沒有她這種姿態更合適了。
“做一個人的飯,單調乏味,一起來吃,你還是幫我的忙呢。”她邊走邊說,氣息有點急促,應該是穿高跟鞋有點累的緣故吧。
“那,我的夥食補助費就報給你算了,反正在外麵吃也要錢,還肯定沒這麼舒服呢。”他不想欠她的人情。
“這是哪裡的話?你要給我錢,我還不讓你來我家吃了。把我當成什麼了?”她一轉身,停了下來,眉毛一橫,眼中似乎有點怒氣了。
“啊,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隻是……覺得不好得,這個,太麻煩你了。”他局促不安,滿臉通紅,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場麵。
“說你不像一個男人,優柔寡斷,怎麼當上書記的!走,我有話跟你說!”她又轉怒為喜,步子邁得滴嗒滴嗒響。
他的心才放鬆下來,又惱怒自己說錯了話,讓彆人不高興,幸虧人家不會不依不饒,否則,今後怎麼見麵?
街道上的風,吹動她的衣擺,她的長發,她的頭高昂著,步子也抬得很高。
“這就叫風姿嗎?”他不好和她並駕齊驅,隨意地就落下了距離,這讓他的心更放鬆了些,有閒情欣賞她和她身邊的法國梧桐的婆娑的倩影。
她的小腿繃得很緊,臀部繃得更緊,沒有留給空氣一點點生存的空間。腰部的兩道收縮的曲線,在搖擺著的皮衣的反襯下,越發纖細而妖嬈。紅色皮衣一步一搖一抖,烏黑秀發輕舞飛揚,上身的黑與紅的寬鬆靈動和下身的紅與黑的緊致嚴實形成鮮明的對比,相互襯托,相得益彰,不愧為中文係的大學生,審美彆致,舉動精巧。
“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他不禁歎道。
不料卻被她聽到了,她回頭一笑,說:
“你是說我嗎?還是說嵇康?”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就想到魏晉風度,想到魏晉時代的風雅人物。真是一個純淨的時代。”
“但你一點也不像呀。”她擠了擠眼睛,“眼高手低。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他感覺他的臉一下子白了,這真是一針見血,戳中了他的痛處,他自己也一直這麼認為,但從一個漂亮老師的嘴巴中說出來,不應該啊,沒道理啊,幸虧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神色的大變。
“學不來呀,這個,你也知道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物質條件,這個意識形態,也隻能在爛泥地上打滾……哪有灑脫的風度,連基本的溫度都沒有,唉——”
“也不見得呀,五柳先生不是活成了教科書中的模樣嘛。環堵蕭然,期在必醉,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多瀟灑,脫俗,忘我……還可以忘記吃東西。”
“那些,都是小說的筆法,‘欣然忘食’,也可能是‘家貧不能常得’呢,沒得吃!你還把它搬進了現實,難怪你要瞧不起我了。”
“嗬嗬,是你先無病呻吟,把《世說新語》的胡言亂語引進這紅塵滾滾、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好不好?”
“不,我這是有感而發!脫口而出,純屬天然。”
“有什麼感?你說!”
“我是看見你走路帶風,風姿颯爽,所以才這麼說。”他一本正經地正眼看了看她。
“那你說的不是嵇康了?”她回過頭來,莞爾一笑,卻沒有停下向前的步伐。
“那是當然,現實,永遠比書籍精彩。”
“嗬嗬,這句我喜歡。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還想像嵇康一樣在大榕樹下打鐵呢。”
“聽說嵇康打鐵的時候,是赤裸著上身呢!全身汗流浹背,辛苦得很咧。”
那種揮汗如雨,青筋橫突的狀態,他也喜歡,也羨慕,關鍵是還有權貴的欣賞,最關鍵的是自己還可以不理人家,令權臣貴族興興而來,悻悻而去,那真是一個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爽快呀。
“什麼全身汗流浹背?既然是全身,汗流就不會夾胸嗎?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體育老師也分得清背和胸啊。”
“所以啊,這個成語本身就有問題。但是,你說,汗流浹胸,對我們男人來說,是沒有問題,但是,對你們來說,這個……”他的臉刷得一下子就紅了:他下意識地想到了她的!
“所以啊,誰叫你說全身?搞成前後矛盾,被黃老師聽見了,他要跟你斷絕師生關係了。”安越並沒有看見,隻顧著走她的路。
“所以啊,組員的水平永遠是比不上組長的水平的,我還要向您多學習啊。”
“哼,什麼組長?在你書記麵前,俺就是一顆芝麻。”
說話當中,就已經拐進了一棟小樓,他猛然一驚:光顧著對付安越說話,竟忘了記來時的路,印象中又是一些小街小巷,迷宮一樣,又不寫字,麻煩了。
忽然,一陣香風吹來,吹醒了他的腦筋。他扶著樓梯,猛一抬頭,兩個渾圓碩大的東西就在他的鼻子跟前,差點撞了上去。
這樓梯也太陡了,比他們家的還陡,光線陰暗,空間逼仄,難怪她的香氣會撲麵而來,走了這麼久的街都沒有注意到呢。
她們家剛好在二樓。
果真沒人。
他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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