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這樣,他不是發大財了?”烏拉笑了笑,表示不相信。
“奇了怪了,當初我也是這麼問我媽的。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呢。但我媽說了,這鐵算盤的神奇之處,是隻能救急,不能貪心,如果他吃得飽穿得暖睡得好,身上還有餘錢,這鐵算盤就失靈了,剛好適合他這種流浪在外的漢子。”
“在外賺不到錢有什麼用?再神奇對家裡人也沒有什麼好處。”
“也不能這麼說吧,最起碼不會餓著凍著,家人不用提心吊膽了。他也不是靠鐵算盤賺錢,而是賣跌打損傷、止痛止癢的藥材和藥膏,在各個圩鎮和城市遊走。告訴你,我媽說,他還很有打咧,平時用一根木條子挑藥材,遇到流氓惡棍,他放下擔子,隻用一根條子,就可以撂倒七八個壯漢,很有武功。”
“噢,原來是賣狗皮膏藥的!”
“聽說還很有效果,但在本村本地卻從來不見他賣。在本地,他最拿手的是放電影。”
“就是那種露天電影?”
“是啊,不知道他從哪裡學到的,在外跑江湖,真是有意思,可以賺錢養家,又可以增長見識,一舉兩得,還不用下田種地,上山砍柴,一舉三得了。”
“這種三教九流,還是不好吧,我媽說,這就是江湖騙子。”
“不許你這樣說!我這個叫舅舅的,是憑真本事吃飯。就說放電影吧,那個發電機那麼笨重,他都要爬山越嶺趕在天黑前到達辦喜事的人家。在黃牆上,綠樹上,或者乾脆插兩根棍子,把白色幕布掛起來,人多啊,村民們都扛著自家的椅凳,拖家帶口,穿阡度陌、翻山過崠而來。人山啊,人海啊,摩肩接踵,揮汗成雨,張開衣袖來就成了一片綠蔭,這種場景總讓我想到春秋時期的晏子在出使楚國的時候介紹的他們齊國的首都臨淄的熱鬨非凡的景象。
沒有兩下子,那個神奇的放映機就會被人推倒,他大臂一揮,人群就“唰唰唰”地往兩邊退去,他的臂膀,在我幼小的心靈裡,就是鐵一樣的臂膀。人們都說,他練就了一種氣功,打人不見傷,內臟卻流血。他還會點穴權,你知道嗎?人身上的血液裡,有一種穴權,隨著鮮血在體內走動,這就是生命的關鍵,不同的時刻,它遊走在不同的位置,隻有會點穴權的人,才清楚它確切的位置,被人點中了,人全身就不會動,不能動,隻能眼睜睜地任人擺布,如果沒有人來解,這人就會慢慢地死去,找不到任何明顯的原因。”
“原來你這個舅舅是靠點穴權發財的!”
“這個你就是想當然了。我外婆說,兵兵雖然會點穴權,會打鐵算盤,但他不到救命的時候,都不會用的!用多了不僅會折壽,對兒女也不好,就是偶爾用一些,也有影響。他生了鶯鶯燕燕之後,大家都說他可能在外麵做了些不是很光彩的事情,要他收斂些,不然,第三個可能還是女兒。於是,他就老實地在家呆了幾年,學了幾下犁田打滾子,也會砍柴做飯,果然生下了虎虎這個兒子。如果真是想用就用,他早就發大財了,還用種田嗎?”
“這就是所謂的做多了惡事會有報應,隻有勤勞致富才能長長久久的道理。”
“是啊,你再有本事,能比過天?天會收拾一切作惡多端的東西,隻是時間問題,這是我外婆和媽媽反複說過的,我爺爺和爸爸也經常講。所以,這個兵兵後來放電影就放得多了,出門在外打流浪的次數就減少了,他會點穴和打鐵算盤的事,也不會經常被人提起了。
你知不知道,電影的幕布是可以兩麵看的?”
“知道哇,我小的時候,爸爸的廠裡每逢節假日也經常放電影的,不像你們鄉下,隻有辦喜事時才放,我們老早就發現背麵可以看電影了,不過,沒有那麼明,還是正麵看清晰,隻有霸不到位置,才在後麵看。”
“是啊,連字都是反的。但是也有聲音,而且聲音都是一樣的,沒有一點變化。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五朵金花》,那幾個紅色的大字,從幕布上由遠到近閃出來,由小變大,向麵前飛過來。具體的情節我現在全都忘記了。但扛著凳子上坡下坎的經曆,還是曆曆在目,都是曬著月亮,踏著星星,周圍全是蛐蛐的叫聲,口袋裡必定要裝一些炒熟了的花生,實在搞不贏,生的也可以。
有一次,我去看他發電,他皮帶往後一甩,手掌直接打在我的臉頰上,打得我腦袋瓜子嗡嗡作響,不愧是練過了功夫的人,他卻說:不用怕,練過了功夫的人,更不會打傷人,都會收住勢子的,我的勁都用在了拉皮帶上麵了,摸一摸就好了。後麵果然什麼事都沒有。那個黑咕隆咚的大家夥,都說有上百斤重,隻有他才拉得動皮帶,那個皮帶,必須拉得又久又快,電才發得起來!一發起來,‘嘣咚嘣咚’的響聲就傳過了禾場,蓋過了禾苗下麵的呱呱蛙鳴,整個禾場上的人們都歡呼雀躍,等待著神奇的畫麵和聲音出現。”
“嗬嗬,這可以算是真正的做好事了。”烏拉揀起一顆沾滿鹽粒的蠶豆,“卟噔”一聲放進了嘴裡。
“是啊,我們農村做喜事,從來不叫做喜事,都叫做好事,做好事的最大場麵和好事,就是放一場大電影了。就是不知道怎麼收錢的,很多人家不一定請得起。”
“城市裡就不一樣了,逛公園、看電影,是時髦男女交朋友的一般習慣,電影院裡,天天有電影,不過,逛公園要買門票,看電影要買電影票,也不是能經常做的事情。”
“鄉下有一個好處,就是不需要到處花錢,像今天我們爬山,整個山川天地好像都是我們的,一分錢不要,多好!”
“但我們這個叫作窮遊,真正要花起錢來,也是大的,比如,進裡麵——”她指了指山穀裡麵若隱若現的雕梁畫棟,說道:
“聽說裡麵的花銷,就是一個無底洞。”
“不就是吃個飯,睡個覺嗎?還會貴到哪裡去?再說了,又不是天天在這兒吃,這兒住,天天在這兒吃住,不就像在老家的農村生活了,有什麼意思?”
“嗬嗬,嗬嗬,你還是太單純了!”烏拉送給他一個蔑視般的微笑。
他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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