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家看得不那麼嚴了之後,陰巧也能在村子裡走動,這意味著她需要下地勞作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隻在房前屋後菜地雞窩牲口棚子裡打轉。
得空的時候,她總是會望著遠處那條村裡唯一的公路發呆。一馬平川的鹽堿地,可以望很遠很遠,卻永遠也望不到她的家鄉去。
太陽東升西落,辛苦疲憊的日子,日複一日,陰巧已經徹徹底底淪落成農村婦人,皮膚臘黃泛黑,十個手指頭上都是粗糙的繭子。
買來的媳婦不如狗。
曾經還保留著幾分人性的蔣二柱,已經被利益環境熏染成了統一的顏色,今年忙著在相好的麵前跟好吃懶做的兄長爭家產。可惜家產總共就那麼點,再爭又能爭來什麼,就隻能在彆的地方找補。
比如勞役買來的嫂子,給自家對象當丫鬟,逗她開心。
反正楊小南是明白了什麼叫作一脈相承,基因血緣這個東西很難改變,歹竹難出好筍。這戶人家,從根兒上就是自私刻薄的。
陰巧的女兒上小學時,鄉村快遞開始興起,她迎來了人生中的轉折點。
這個時候,蔣家除了不讓她去鄉鎮上趕集,基本不限製她在村裡的活動。他們以為把城市閨女徹底改造成功,現在就算把陰巧放出去任人瞧,也無一人敢說她不是本村人。
陰巧始終是半個啞巴,她的“乖順”成功麻痹了蔣家、乃至全村人。她用偷來的十塊錢,請求那個半月來一次的快遞員幫忙給家裡捎封信,快遞員收了錢,轉頭就把信扔了。
好在這缺德的快遞員也沒和蔣家人告狀,陰巧盼了一個月沒有回音,就知道這事黃了。
她等啊等,終於等到換了一個新的年輕快遞員,這回她沒偷到錢,沒錢給。快遞員聽說她的經曆後相當震驚,根本不在乎她有沒有錢。
這個年輕小夥子成了陰巧生命裡最重要的貴人,他不願意幫陰巧帶口信甚至報警,他就像人們普遍印象中的北方男人,他熱血正義,直接把陰巧帶上了車。
在一個彩霞滿天的黃昏,陰巧猝不及防地被推進快遞貨箱,她沒來得及跟兒女告彆,就這樣踏上了八年前來時的那條寬了一倍的鄉村公路。
當她坐在派出所的長椅上時,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救了。
八年前她是在學校外麵一個燒烤攤上喝了一瓶飲料暈過去的,現在燒烤攤早就換了老板,陰巧也忘記了老板的長相。人販子可以慢慢查,當務之急是聯係陰巧南方的父母。
在此期間,陰巧想回學校看看,她還惦記著自己沒有完成的學業。
陰巧就讀的學校是北方一所有點份量的服裝設計學院,當年的輔導員和老師都還在本校工作,見到被生活折磨成老嫗的陰巧,完全沒辦法跟學生證上麵的照片對上號。
她當年失蹤時引起過很大的轟動,因為她母親就是在校長辦公室裡心臟病突發猝死的。
楊小南唏噓,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幸福的家庭大抵是相通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
陰巧的父親在三年前也去世了,她是獨女,上帝用八年時間奪走了她的一切。
“陰巧!”
“況……悅?”陰巧一眼認出衝進來的洋裝女子就是她的室友,況悅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漂亮:“你留校任教了?”
楊小南直接走到況悅麵前,因為她嗅到了令人不適的負能量磁場。
“嗯。”況悅下意識揉了一下額頭,她感覺臉上有點癢。楊小南杵得也實在太近了。
“你到底怎麼回事啊!”況悅道:“怎麼就出了這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