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午夜幽魂第二十七次看到了那尊醜陋的石像鬼之時,他終於在內心中向著自己歎氣,向著那抹頑固到不肯低頭的陰影歎氣。
這完全是在白費力氣,就像是一條蠢到家的野狗,在不斷地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樣。
康拉德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儘管他是咬著牙承認的。
昔日的諾斯特拉莫之王不由得彎下了自己的腰杆,用兩雙利爪下那纖長的蒼白手指頂住膝蓋,已然變得柔順不少的黑色長發順勢在重力的捕捉下垂落,遮掩住了他那雙陷入了思考的詭動眼眸。
在長發之下,午夜幽魂粗重地喘息著,他的麵容與之前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不同,但是那最為精華的一些部分,卻已經悄然地發生了某種微弱的改變。
在康拉德的瞳孔之中,已經沒有了多少那長久以來,出於腦海中的恐懼,以及嗜血的野蠻天性,而散發出來的興奮與獰笑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茫然,以及茫然的背後,那些可以被勉強稱之為【思考】的神奇物件。
這位曾經讓這個犯罪世界為之膽寒的君王,如今卻宛如一塊純粹的黑布一般,不斷的吸取著周圍的元素,卻沒有反饋什麼:他隻是彎下腰,歇息了一會兒,然後再一次抬起頭來,繼續著他的攀爬。
康拉德爬的很快,他的一舉一動都顯示出了超乎尋常的嫻熟,在任何一個凡人能夠發出本能般的驚呼之前,昔日的夜之王便如同一顆跳躍的子彈一般,將那些最高聳的高塔踩在了腳下,當他做到這一切的時候,他看起來距離蒼穹也沒有多少的距離了。
科茲沒有說話,也沒有憤怒或者喜悅,他近乎麻木地在高塔的頂端尋覓著,並很快找到了那尊最為醜陋的石像鬼:本就猙獰的岩石麵容如今已因為連綿的酸雨而徹底麵目全非,卻讓午夜幽魂感到了一種由衷的親切,他走過去,坐在了石像鬼的身邊,漠然的俯視著他腳下這座黑暗的城市。
已經經曆了千萬年的高塔如今早已頹朽,隻能反射著夜幕中最昏暗的微光,但儘管如此,它依舊如同燈塔一般,照亮了午夜幽魂腳下的一切:廢墟、昏暗、罪惡、車水馬龍,還有那陰影之中的小巷和下水道,藏匿著世人所能想象到的所有卑劣和暴行。
是的,這裡是諾斯特拉莫,這裡是午夜幽魂的王國,也是他最為痛恨又最為懷念的可悲故鄉。
儘管已經目睹過無數次類似的場景,但在康拉德的瞳孔中,卻依舊閃過了一絲異樣,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似乎想將那近在咫尺的城市握在自己的掌中。
可下一秒,一聲最粗野的悶哼就從他的胸膛中溢出,午夜幽魂觸電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茫然的麵容在一瞬間便重回野性,他隨意地揮了揮手,便將那麵目全非的石像鬼摔了下去,一路跌落到了數百米下的硬石地麵上。
拍擊重物的聲音,以及石塊碎裂的聲音,同時傳到了康拉德的耳中,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但當他扭過頭,看向石像鬼原本所在的地方的時候,卻毫不意外地再次看到了那麵目全非的身影。
康拉德並沒有驚訝,他隻是調整了一下坐姿,低頭閉目,似乎在等待著誰的到來:當他陷入了這種輕度的睡眠的時候,他的麵容居然變得柔和了起來,甚至有了一些難以察覺的安逸自在。
大約半個泰拉標準時之後,當那輪被遮蔽了的月亮應該掛在夜幕中央的時候,那顆不存在的時鐘便及時地喚醒了午夜幽魂的雙眼,他一躍而起,像是一隻在小溪旁等待獵物的貓科猛獸一般,將蒼瘦的脊背高高彎起,眼中閃爍著興奮。
幾乎就在下一刻,一道甚至比他更為迅速的黑影,便從康拉德的麵前一閃而過,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諾斯特拉莫還算喧鬨的長夜。
午夜幽魂眯起了眼睛,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迅速地跟上了那道黑影:這並不是一項多麼輕鬆的任務,那黑影擁有著與康拉德彆無二致的矯捷身手,他在腐朽城市裡那怪石林立的建築中穿行,在子彈橫飛的半空中變換著身姿,從一片陰影潛伏到另一片陰影之中。
但午夜幽魂始終不曾跟丟,他為隨著那道陰影,離開了殘破不堪的高塔,穿過了喧嘩的黑市,攀爬上惡臭的管道,最後一路來到了巢都的深處,這裡到處都是停擺的回收中心與陳舊的自來水係統,以及摩肩接踵的街巷,那陰影在這裡停留了一段時間,似乎陷入了某種猶豫與尋找,當它再一次開始了行動的時候,它正在陰影中追蹤著一名腳步虛浮的女性。
那女性並不漂亮,蒼白的臉上更是彌漫著一種對生命的唾棄,她抱著一個破爛的盒子,似乎像是某種遺物的收斂匣,磕磕絆絆地行走在惡臭的道路上,直到她一頭跌入了自己的狹小居所之中。
陰影就隱藏在她的窗外,它沒有立刻地闖入,而是安靜地忍受著那短暫的哭泣,忍受著房間中的那位女子在對於一切希望的最終落空之中,做出了那個錯誤的決定:她換上了最好的長裙,將結實的紗布掛在了破舊的房梁上,就一分一秒的猶豫之後,她搬來了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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