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政直身為長崎代官,本身在長崎貿易中有很大油水,而荷蘭作為長崎貿易的主要玩家之一,雙方本來就有很深的利益勾連。直白點說,荷蘭人在賭政直不想和他們“脫鉤”。
其次,更重要的是,荷蘭人在長崎是奉旨通商,倭國這邊得利最大的是遠在江戶的幕府。政直就算想跟荷蘭人脫鉤,恐怕也很難做到,畢竟代官隻是幕府官僚體係中的基層芝麻官,很難影響到將軍的決策。
遙想當年關原合戰,德川家康用荷蘭人提供的大炮轟向小早川秀秋,最終促使關原戰神下定決心倒戈,這才使得西軍腹背受敵。如果沒有這枚決定倭國命運的炮彈,現在可能就不是德川幕府,而是毛利幕府或石田幕府了。
所以對於幕府來說,與荷蘭的貿易具有經濟和軍事雙重意義,不可能為了末次家的海外利益與荷蘭人翻臉。更何況政直派到大員的商船並不全是合法的,其中相當一部分甚至沒有獲得幕府頒發的朱印狀。
政直對荷蘭人的算計一清二楚,雖然恨得牙癢癢卻毫無辦法,最終還是李旦給他出了個主意――借助平戶藩向荷蘭人施壓。在眼下這個時代,荷蘭人在平戶的貿易額比長崎更大,對這幫大鼻子來說,鬆浦氏說的話遠比政直好使。
於是,通過李旦居中拉皮條,政直找到了代理平戶藩政的鬆浦信清。信清在聽說這事之後表現得十分積極,隔三差五就向荷蘭平戶商館施壓,最終荷蘭人把事情捅到了身在江戶的鬆浦隆信那裡,結果信清就被他哥狠狠批了一頓。
“隆信殿下就為了這事特意回來”李國助對事情始末十分清楚,但卻不認為一封書信能解決的事會讓隆信專程跑一趟,畢竟這位平戶藩主在老烏龜家康死後就一直住在江戶,至今已整整六年沒有回到自己的藩國。
“當然不是,家兄是在江戶聽到了一些傳聞……據說平藏和阿蘭陀人的糾紛已被幕府知曉,長穀川權六這次來長崎肩負了一項秘密任務,就是調查此事的是非曲直。”
李國助聽到信清的話,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原來隆信是怕這件事對鬆浦氏不利,這才匆匆趕回平戶以便隨時應變。
信清口中的長穀川權六名叫藤正,權六是他的家族通稱。和末次政直一樣,此人也是幕府將軍的直屬武士,不過他是旗本,有資格麵見將軍,地位要比禦家人高得多。
長穀川藤正的職務是長崎奉行,可以看作中央派駐長崎地區的欽差,不僅有權管理長崎、平戶的海外貿易,同時可以監察周邊藩國,可以說九州島諸大名對其都是畏之如虎。
後世的長崎奉行一般設有兩人,一人在江戶,一人在長崎,每年九月換班。但是如今幕府的官僚體製還在草創階段,長崎奉行眼下還僅有一人,每年隻有七月到九月的海貿旺季會來到長崎,其餘時間都在江戶。
而當長崎奉行不在時,長崎貿易就由代官與町年寄共同管理。所以末次政直雖然隻是個芝麻官,但權力真不算小,雖然無法違逆幕府旨意將荷蘭人拒之門外,但要暗地裡給這幫洋鬼子小鞋穿還是做得到的,不過要擔些風險罷了。
這就是為什麼信清在這件事裡表現得如此積極,他其實是在拱火,想要進一步惡化荷蘭人與長崎代官的關係,進而搶奪長崎的貿易份額。說白了,平戶和長崎在海外貿易中是競爭關係。
然而長崎可是幕府的天領直轄地,信清這番操作無異於在將軍的飯碗裡刨食,一個不小心平戶藩就此改易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隆信才著急上火地趕了回來。
李國助微微歎了口氣,這筆賬隆信肯定會算在他頭上的,畢竟這事是李旦拉的皮條。如今他正在和鄭芝龍爭奪鬆浦氏的支持,李旦這純屬是實力坑兒子。
果然,信清接下來的話才進入戲肉:“家兄有句話讓我帶給你,解鈴還須係鈴人,麻煩是令尊挑起的,那就由你來解決。若是此事惹來幕府的不快,今後平戶再無你立足之地。”
李國助聞言暗自腹誹:小子當初比誰都積極,如今捅出簍子卻一推二五六。
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也隻能陪著小心道:“還請殿下上複隆信大人,此事我定當儘力而為。”
“那麼,一切就拜托你了。”鬆浦信清頓首道,“令尊的那個朋友,長崎悟真寺的那位長老,該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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