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心崇傳失勢前,張敬泉經常借這個好友的名頭狐假虎威,在長崎沒少乾違反幕府禁令之事。如今崇傳失勢,他就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了,以免成為神仙打架時遭殃的小鬼。
看到張敬泉的表情,林海臉上露出笑容,他這兩天一直在琢磨張敬泉究竟為何不肯幫李國助,直到現在他終於確定自己的猜想沒有錯。這還多虧了他在後世看過一部江戶初期的大河劇,因此對這時代的倭國政局有些了解。
“天妃娘娘昨夜又給我托夢了,她老人家對晚輩說了大師心中憂慮,還讓晚輩為大師解開心結。”林海又開始祭出天妃**,李國助昨天將他引見給張敬泉時,曾說過二弟經常會夜感異夢,在夢中和天妃娘娘對話。
一旁的歐左吉聽得暗暗咋舌:二哥真乃神人也,逛個窯子還能得到媽祖托夢……
張敬泉的震驚更在義子之上,他雖然入了佛門,但並不代表不信天妃。事實上,悟真寺裡就專門設有媽祖堂,唐船在長崎靠岸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船上的天妃神像請到悟真寺的媽祖堂中,號稱迎媽祖。
隻聽林海繼續道:“天妃娘娘讓我告訴大師,以心崇傳和本多正純不一樣,他雖然暫時失勢,但聖眷未衰。兩年之後,黑衣宰相必能複起,起因是倭國的天皇給京都僧侶頒發了紫衣敕許,事先未通知幕府……”
兩年之後,就是倭國曆史上的紫衣事件發生之時。以心崇傳憑借幕府僧官的職權,在此事中幫助德川家狠狠扇了天皇的臉,向所有人昭告了幕府的權威,崇傳本人也借此重回權力中心。
林海向張敬泉大致講述了紫衣事件的經過,等到兩年後這個預言變為現實,張敬泉自然會對他能和媽祖溝通深信不疑。到那時,他就能以張敬泉為跳板,與幕府高層人物搭上線。
這也算是他在倭國布下的一步閒棋,具體能發揮什麼作用還不知道。
但有一點林海十分肯定,要掃平東瀛,必須先挑起倭國內亂,否則在這個時代跨海遠征一個兩千萬人口的成熟封建國家,那無異於癡人說夢。眼下倭國的戰國時代剛剛結束,德川幕府還處於初創期,這個機會還是有的。
聽完林海的講述後,張敬泉滿臉都是猶疑神色。媽祖托夢之事實在有些離奇,但林海把紫衣事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卻又容不得他懷疑。
要編造出這樣一個曆史事件,那需要對倭國的製度、人物和文化有相當全麵的了解,從林海的口中說出來本身也有夠匪夷所思的。
雖然半信半疑,但張敬泉的內心卻平靜了許多,自從崇傳失勢後,這個秀才出身的傳奇海商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他雙手合十對林海鞠了一躬:“多謝檀越開悟,貧僧感激不儘。”
林海回禮道:“不敢當,大師該謝天妃才是。”
張敬泉好似在一瞬間想通了很多事,對仍然跪在地上的義子道:“左吉,你起來罷。”
歐左吉道:“義父若不答應左吉出海,左吉就跪死在這裡。”
“你出海去罷,我答應你了。”張敬泉看著義子剛毅的臉龐,仿佛依稀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歐華宇。
那時他還是個喜讀佛經的落難秀才,怎麼也不會想到後來竟會和這個九龍江水匪義結金蘭。更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在義兄的帶領下來到倭國,憑借佛學造詣成為幕府重臣的座上賓,在異國他鄉做了人上人……
“義父這裡還有五萬兩銀子,你拿去作出海的本錢罷。”張敬泉給義子整了整衣衫,這一刻他不像是出家人,而像一個送兒子出遠門的老父親。
“義父……”歐左吉感覺眼眶有些發酸,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作為一個叛逆期少年,他過去對眼前的老人是頗有些不滿的。身為長崎唐人領袖,張敬泉要想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那簡直是易如反掌,但他卻偏偏出家為僧,連帶著歐左吉也過得十分清貧。
如今他才算明白了,原來因為以心崇傳的失勢,義父這些年一直活在恐懼之中,擔心有朝一日會遭遇不測,到那時自己就失去了依靠。原來他是怕自己養成揮金如土的習慣,將來坐吃山空。
“義父,這些銀子你留著養老罷,左吉不想花你老的錢,二哥已經答應借給我出海的本錢了。”
“左吉,你我兄弟還說什麼借二哥給你十萬兩,你就當成是我給悟真寺的口錢就好。”
林海說著又對張敬泉道:“空寂大師,除了鬆浦隆信要的貨之外,晚輩船上還有不少人參、貂皮和黃金等物。晚輩想在長崎全部換成銀子,還請大師多多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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