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朝堂政爭,那些刀槍劍影,似乎距離他們很遠很遠,他們想的,便是麵前的一碗酒,還有腰帶內的幾張交子。這些城中居民多半都是最早遷移到平陽的那一批人,其中甚至還有一些是當年白波攜裹的百姓,對這些人來說,眼前的生活就宛如天界一般,美麗且夢幻。
不過在酒樓的二樓,則是清淨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客商們各自散落坐著,若是有人要賣貨物,便會攜帶些小件的樣品,往桌案上一放,感興趣的商人便自然會湊上前來,兩個人低聲嘰嘰咕咕的交涉,或成或不成,都是一臉和氣,極少會出現有人跳著腳發怒的景象。
而在酒樓的三層,相互談論的卻完全不同,在夏日氣溫漸漸升高的時候,一件事情終於傳遞了開來,原本在平陽的這個護匈中郎將斐潛,再次獲得了皇恩加封,現在已經是征西將軍,食邑平陽!
雖然隻是一個亭侯,但可是貨真價實的平陽功臣侯了!
最早的平陽侯是曹參,是繼承了蕭何的相位的侯爺,也是漢初有名的幾位功臣侯之一。
漢代侯爺,大體上分為功臣侯,王子侯,外戚恩澤侯,宗室侯四類。其中王子侯和宗室侯是同姓分封,也就是劉家的血脈,隻不過宗室侯一般是因為什麼原因犯錯,從王降級為侯而來,所以位於最低等的侯爺係列。
功臣侯和外戚恩澤侯,都是異姓,但是功臣侯的地位比起外戚恩澤侯來的更高,甚至比王子侯都要更加的顯得尊貴。
這種尊貴不僅體現在當世受封之人,甚至可以綿延子嗣,就像是曹參,平陽侯這個稱號甚至都已經絕嗣了,依舊要找一個相鄰血脈的人來繼承,隨後再次絕嗣之後,才最終罷了,由此可見功臣侯的特殊之處。
因此當斐潛受封征西,平陽亭侯的消息逐漸擴散之後,這些從河東,西河,上黨、太原,甚至是關中的一些士族子弟,鄉間豪右們,就坐不住了,相互湊在一起議論紛紛,如今斐潛的大軍,已然從關中班師而回,即將抵達平陽,那麼當下作為和朝堂之上相對關係比較密切的士族子弟,現在應該如何麵對新鮮上任,火熱出爐的平陽亭侯,就成為了擺在他們麵前的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這個問題,對於王晨而言,也是困擾無比……
太原王氏自從中流砥柱王允身隕之後,就一落千丈,在太原把持著整個王氏家族的王老太爺憂憤悲痛之下,終究是扛不住衰老的侵襲,臥床不起。
而王允的兩個兒子,大兒子跟著王允,一同葬身在長安之中。次子王景,原本身體就不是很好,突然經此大變,也是一病不起……
太原王氏,這麼一個在並北經營了百餘年的龐大家族,當然不會沒有準備繼承人,隻不過這個繼承人就是現在於學宮求學的王黑,王允的長孫。王黑目前年幼,所以就讓王允的侄子王晨前來陪伴,但是家中王氏直係的梁柱一而再,再而三的倒下,也就給與了王晨一個絕佳的機會。
現在,就是證明自己的時候。
王晨看著桌案之上的那個拇指大小的土陶瓶子,目光有些漂移不定,之前的所作所為就算是被人發現,多少自己也可以回轉得回來,但是眼前的這一步踏將出去,便是再也無法回頭了!
王晨默默的伸出手,將這個拇指大小的陶瓶捏在手掌之中,他也知道,自己將要進行的所作所為未必有多麼光彩,但是既然有機會,總歸不能輕易的就這樣放棄!
正當王晨下定決心的時候,忽然庭院之外傳來了一陣陣的喧嘩之聲,隻聽到似乎有人在大聲喊叫著:“回來了!回來了!”
王晨嚇得一哆嗦,手一鬆,手掌當中的陶土瓶子落到桌麵上,咕嚕嚕的就往邊緣滾。王晨連忙一撲,才將陶土瓶子抓到了手中,差一點落到地麵之上。
“什麼回來了?”後院當中傳出了一個興奮的聲音,王黑蹬蹬蹬的跑了出來,手舞足蹈的喊道,“是不是征西將軍回來了?”
在外的下人正好前來稟報,的確是征西將軍斐潛即將到達了,連城北的校場當中的兵卒都已經一列列,一隊隊的開撥出來,在城中和城外開始列隊維持秩序了……
“叔父!”王黑如今血氣方剛的年紀,對於斐潛這樣征戰沙場的英雄正是最為崇拜的時間,聽聞斐潛班師回來了,頓時就轉頭看著王晨,想要外出看看的神情溢於言表。
王晨裝作若無其事的將小陶瓶藏到了懷中,扯出幾分笑容,說道:“好……好,看看,看看也好……”
王黑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大步小步的便往外跑,幾個王家的仆人護衛慌不迭的趕忙跟在其後。
等到王黑趕到城門的時候,已經是人滿為患了,不過士族子弟畢竟還是有一些特權,在城門之外圈出一塊區域,由士族子弟所帶著的護衛在進行圍護。圈子當中幾名學宮的學子認得王黑,連忙招手示意,並在圈中讓出了一塊地方,讓王黑不必和泥腿子擠在一處。
還沒等王黑道謝,就聽見周邊又是一陣喧然!
隻見遠方騰起了層層煙塵,眼見斐潛的部隊就將抵達了!
眾人轉眼之間忽然都安靜下來,各個肅然敬立的等待著,等待著……
當一杆三色旗幟在遠方騰起的煙塵當中升起的時候,當三色旗下出現了斐潛的身影的時候,平陽城外,道路兩側,前來等候歡迎的百姓終於是爆發出了一陣陣高亢無比的歡呼聲,這個聲音就像是一層層海浪一樣,洶湧著,澎湃著,衝過平陽,衝過了並北,沿著廣袤無垠的天空和大地,向四方擴散,宛如就將會這樣一直綿延下去,直到天地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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