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大工程,也是必須於現在這個階段就要逐漸建立起來的架構,否則等後麵士族漸漸侵入進來,掌控了鄉野的時候,再想要做什麼改變,就會提升難度,也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斐潛知道有一個現成的條例,似乎是可以拿出來借鑒……
“從今年伊始,一應稅賦均以田畝計稅,不另行征收口、算……”斐潛環視一周,緩緩的說道,“……諸位以為如何?”
“免口、算,這個……恐怕會減少不少賦稅啊……”杜遠眯著眼,開始估算如果減少了口賦等,會有多少的影響。對於他來說,管理的畢竟是平陽乃至於整個並北區域的後勤,對於口賦這一塊的東西自然是最為清楚……
漢代的稅賦主要是三種,田賦,又稱之為地稅;算賦,或者稱之為口賦;然後就是徭役,也稱之為更役或是力稅。
其中田賦很低,不過三十稅一,高的也就是十五分之一,額外征收的芻稾稅也不過年每頃55錢,可以說是古代最低的土地稅,但是相比較而言,漢代的人頭稅還有更役等折算出來的其他稅收是比較重的,尤其是到了當下的時分。
正常的一個農戶之家,除了每戶要繳納200錢的“戶賦”之外,每一個成年的男子還需要每年再繳納300錢“更賦”,這隻是“戍卒”的價格,也就是要到邊境執勤的代替費用,如果是要花錢免除服役“正卒”的,則是要出2000錢,而且漢律還規定,這個責任,就算是殘疾或是老弱,這樣的一個項目都不能免除,“罷癃鹹出”。
在人口稅方麵,最開始的時候,十四歲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都必須每年上繳23前的口賦,這23錢當中,3錢歸大司馬,作為特殊軍費支出,其餘20錢則是歸少府,也就是皇帝來進行使用,成年的人口稅則是一直需要交納到56歲,每人每年交納120錢,商賈和奴婢加倍征收,這個成年的人口錢則是全部歸於大司農進行管理。
這樣的人口稅,導致很多農戶生不起小孩,甚至故意將生下來的孩子殺掉,造成了許多的人倫慘劇,這種極端的情況,才引起了漢王朝的重視,最終才改為從7歲開始征收……
為多收取人口稅,也是為了鼓勵生育,女子年滿15歲如果還沒有結婚的,就必須開始收取重稅,每三年加重一算,最高是五算,也就是說在漢代,女子想要升級成為“死而無漢”的最高級彆,家中首要條件,便是一定要有足夠多的錢,否則光第一級彆的“剩鬥士”就足夠讓一個普通家庭崩潰了……
當然也有獎勵,但凡婦女懷孕者,免其夫算賦一年。
就算是這樣,征收的賦稅依舊滿足不了龐大的開支,因此後續還加上了所謂的“獻費”,就是默認全天下的百姓,都是自甘奉獻的,於是凡成年男女,每人每年都要額外“獻給”皇帝63錢,以供其宮廷費用。
其次地方徭役也是農戶最為沉重的負擔。
每個在戶籍的年滿十七歲的男丁每年都須在戶籍所在地服一個月的無償勞役,從事土木工程、造橋修路、治理河渠、轉輸糧草等基礎建設或是勞動。
征發徭役是以三十天為限,但隻要工程質量不合格,就需要返工,這個時候就叫“勿計為徭”,即不計算在固定的役期內,所以在實際當中,徭役的時間往往都是超過一個月……
而在斐潛的治下,則是例外。
為何當下平陽的農戶都覺得斐潛很不錯,是一個好的官員,甚至會自動自發的來夾道歡迎斐潛的歸來,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地方性的這個徭役很多都由捕捉回來的鮮卑人代替了,減輕了在平陽附近的農戶的負擔,所以基本上沒有出現什麼因為徭役導致農戶逃亡的現象。
雖然在漢律上嚴禁流民的出現,不管是郡守還是縣令,隻要是治下出現流民,便要治重罪,但是流民問題一直屢禁不絕,也是當下困擾漢代政權的大難題……
“免口、算,或可行也……”荀諶點點頭說道,“……若減口賦,以此募民,便可彙集周邊也……若除算緡,當利商易,以促民生也……”
一旁的令狐邵和衛留,也是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而新加入進來的賈詡,則是默不作聲的眼觀鼻,鼻觀口,擺明了一副你們隨意,我沒有任何意見的模樣……
漢代對於流民,也經常用免除口賦、更役等等進行優惠,然後吸引其重新定居,所以包括荀諶在內的眾人對於這樣的舉措也不陌生,至於算緡,則是更多針對車、船所有者,也就是像是後世的燃油附加稅,隻是針對於中產階級以上的人員進行的征稅,也是可以促進商貿的舉措。
對車、船征稅,這個是漢武帝的創舉。
後世的燃油附加稅多少還算是比較文明的搶錢,有駕駛才消費,而漢武帝則是比較無恥的掠奪了,隻要家中有車、船、牲畜、奴婢的,就必須征稅,不管有沒有使用,一律交稅,不交稅或者少交稅的,允許民間相互舉報,頒布告緡令,對告緡者賞給查出財物的一半,結果,效果自然是相當的理想……
這件事情,實際上最主要的還是影響削弱了許多漢代的中產階級的發展,導致整個漢朝最終朝著極端的兩極分化大踏步的前進。
關於這些事情,像棗祗、荀諶、賈詡,甚至像是杜遠,衛留、令狐邵等屬於士族當中多少了解民生政事的,多少還是能夠理解的,但是至於一旁的黃旭,張遼,則是有些似懂非懂,有些茫然了,所以他們也沒有什麼意見……
斐潛看了看荀諶等人,知道這些人恐怕又是將方才他所說的事情看成是權宜之計,和吸引流民的臨時性舉措一樣看待了,便乾咳兩聲,強調道:“諸位,某之意,非一時免除口賦、算緡,而是從今年開始,永不征收!”
原本像個木雕模樣的賈詡,猛然間抬起頭,原本眯成一條線的眼睛瞪得溜圓,直直的盯著斐潛。
但是賈詡的異狀,卻沒有任何人察覺,因為其他的人也是同樣的一副詫異模樣,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啊?
永久免除?
廳堂之上的眾人麵麵相覷。
這說出來容易做起來難,先不說因此導致的稅收減少,真要是推行下去,然後再因為錢不夠花,出爾反爾,那麼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譽就會徹底的垮塌……
這個斐潛,莫非是剛當上平陽侯,所以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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