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弘農這一片,確實是有地,而且這些田地質量也不算差,但問題是沒有人。
當楊氏開始準備在雒陽大展手腳的時候,才恍然發現,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就是那些他們原先毫不在意,也根本不在乎的那些普通百姓。
沒有這些百姓,即便是有耕田,也沒有辦法運作,然後沒有人耕作,就沒有糧草收獲,就越發的沒有人會在這裡停留,也就越是沒有人來……
嗯,嚴格來說也不全數是沒有人,主要是沒有青壯,老弱還是有的,而且病殘也是不少。青壯勞動力在流民還沒有抵達河洛的時候,就大部分被半路攔截了。
老弱連照顧自己都是困難,又怎麼可能有辦法給楊氏耕作恢複大批的荒田呢?投入成本讓這些老弱病殘恢複健康也幾乎是血本無歸的生意,所以對待這些人,楊氏也多數是保持著一個讓其自生自滅的態度。
同時雒陽城就像是一個吞金獸一樣,吃進去多少東西物資錢財,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一般,怎樣都填不滿。城中需要清理,需要修繕,要錢財要人手要物資,城外需要建設,需要發展,也同樣需要錢財需要人手需要各種各樣的物資,而這些事情,讓原本自視甚高的楊修,也不得不低下了頭……
該死,斐潛當年在平陽,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為什麼現在雒陽就做不出來了?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
楊修很是頭疼,卻想不出自己究竟是那個地方沒做好。明明自己按照斐潛之前的辦法在做,在走……為什麼當時斐潛就有了人,而現在堂堂大漢的都城擺在這裡,就不能吸引人前來?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若是有青壯願意前來,楊氏也同樣願意發放租借耕牛農具,收租的比率甚至比關中北地都要更優惠,若是有商戶願意開市,楊氏也同樣願意減免各種稅收,甚至也可以提供在雒陽城外的免費場所……
但是每次看到空空蕩蕩的雒陽城,看到荒蕪一片的河洛周邊,楊修就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上盤旋而起,經久不去。
其實這種現象,若是後世稍微懂一些經濟,甚至是在周邊轉悠一下,就會發現有些地段生意就是好,而僅僅是隔了一條街,就冷清得可以養麻雀。
昔日大漢雒陽有多繁華,那麼長安就有多衰敗,而現在長安興起的多麼旺盛,雒陽自然就倒了黴……
如今斐潛治下的長安,就像是一個漩渦一樣,不斷將周邊的一切都吸引到其中去,就像是後世的大都市,即便是有人在其中是深痛惡疾,也擋不住多少人前仆後繼往其中填。楊修楊氏自身都被漩渦扯得搖搖欲墜,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又怎麼可能會願意留在雒陽發展繁衍生息?
到了最後,楊修便隻能淪落成為中轉站,賺一些過路的油水。
順帶做一些倒賣軍資的生意。
畢竟隻有做這一項,才能勉強彌補楊氏在雒陽城上的虧空……
楊修也不傻,他自然知道這樣做遲早會有問題的,但是如果他現在不這樣做,在問題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經被楊氏家族的人所遺棄了。楊修想要坐穩雒陽令,沒有楊氏家族上上下下的支持是不成的,但是如果說楊修隻能拚命往外倒不會往裡拿,那麼楊氏家族裡麵的人,為什麼要支持楊修?
就像是後世在股市上講故事的,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問題?知道,但是依舊要講,而且還要努力講好。
若是能正文八經的賺錢,誰不喜歡啊?
要不是到雒陽這裡的人都是一些歪頭巴腦老弱病殘,誰又喜歡乾這種風險高的事情啊?種田不好麼?莊禾不香麼?
於是乎,當楊修聽聞說在他的地麵上出現了一批青壯的流民的時候,那表情,那心情,就像是中獎了500聽一樣。
青壯,就意味著勞動力,就意味著可以一個人頂十個老弱病殘,就意味著財富的增加和光明的未來,否則為什麼後世各個國家都十分重視人口曲線?所以當楊修接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就立刻行動起來,派遣了手下兵卒開始在周邊收羅這些傳說當中的『青壯』……
……?▽??▽??▽?……
混亂在黑夜當中爆發。
火光,呼嘯,人影,奔湧。
其實樂進再怎樣轉換位置,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因為在雒陽周邊,駐留流民的荒村也就是十來個,再加上樂進這些人都是青壯,若是平常不留意倒也罷了,真要是認真尋找起來,就像是煤堆裡麵的屎殼郎,呃,螢火蟲一樣的明顯。
楊修手下的兵卒前來抓捕,樂進等人自然是不可能束手就擒。
當第一縷刀光閃耀而起的時候,鮮血便不可避免的流淌起來了……
樂進原本帶了兩把戰刀,現在也隻剩下了一柄,左手上流著血,一邊奔逃一邊微微有些顫抖。
樂進自己也不知道已經奔逃了多久,天色還是黑蒙蒙的,若有視野稍好的地方,他還能看見遠處那邊的火焰,聽見依稀傳來的喧囂,也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能稍稍的回想之前的戰鬥。
作為還算是有兩把刷子的武將,樂進對付一般的兵卒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的,但是這個沒有問題的基礎,是在樂進自身武器裝備齊全的條件下。
即便是勇猛如同呂布,在沒有了趁手武器和裝備的情況下,也是隻能是被活擒,或許也有其當時酒色傷身的一部分原因,但是裝備確實是很重要,尤其是鎧甲。有沒有鎧甲,對於一名武將來說,幾乎是天和地的差彆。
如果有盔甲,樂進就根本不會受傷,甚至可以反打回去,但是現在不管是棍棒還是刀槍,在黑夜之中,火光混亂之下,根本無法說完全豁免,尤其是火把……
刀槍棍棒還可以用手中的戰刀來格擋,但是燃燒的火焰在沒有盔甲的保護之下,很快點燃了單薄的衣袍和散亂的頭發,形成了不大不小的燒傷,這種頭上和背後的燒傷,雖然不是非常嚴重,但是燒傷之後水泡摩擦破裂之後,卻在皮膚上形成了連續的刺痛,甚至比左手上的刀傷,還要更刺激人的神經。
這一次忽然發生的戰鬥,其實一開始就注定了樂進一方吃虧,對方結陣而來,身上又有鎧甲裝備,而樂進這一方麵不僅是分散,而且還根本沒有時間去穿盔甲,多數隻是拿了兵刃就匆忙抵抗。
交手的雙方在一瞬間就展開了最為激烈的廝殺,雖然說楊修的兵卒未必如樂進的這些手下武勇,但是裝備和陣型彌補了這些差距。
樂進隻是稍稍觀察局勢,就知道有些不妙,招呼著要突圍逃跑,然而當楊修的兵卒合圍過來的這個過程,還是令樂進等人陷入苦戰,一些樂進的手下,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浸濕了麻繩編織成網,兜頭蓋臉的扔過來,稍有不慎就被網中,然後被像是豬羊一樣五花大綁起來,這簡直是身為武將的恥辱……
在這之前,樂進根本沒想過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事態變化的激烈,轉變的迅捷,讓樂進根本無法適應。
在原先的計劃之中樂進會在接收到了新的指令的時候,假扮成為流民逼近關隘,在襤褸的破衣袍之下裝備上精良的盔甲,然後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是沒想到現在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反而是自己。
該死,早知道在當時驃騎斥候來的時候,就應該更謹慎一些,甚至應該直接撤退了!如果能早一點點意識到這一點,或許一切都會好上很多。
但是,世間最為缺失的東西,就是『早知道』。
在遠方的火光閃耀之中,所有人似乎都被分割了,樂進能看到一些身影被撲倒,還有一些在火光之中戰鬥,然後倒下,如同困獸一般的咆哮,在黑夜裡麵隱隱傳來……
在樂進身邊,隻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十來名部下,不少人也和樂進一樣,多少帶了些傷。
樂進喟然而歎,他原本所憧憬的希望,遠大的目標,在這個黑夜之中,徹底地湮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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