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潼關是軍事關隘,但是在主城之內並不是全數都是兵卒,也是有一些一般的居民百姓,大多數在麟趾塬上開荒墾田,也有一部分或是從事商業往來,或是做手工業謀生,也有一些是負責城外的勞工營地的文官小吏。
範聰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吏。
因為潼關一直都在修建,也需要很多的勞役,但是這些勞役並不會像是遊戲一樣,往裡麵添加就能夠自動建造,而是需要像是範聰這樣的人,負責協調和安排,然後和工匠一同確認勞役的人數和建築材料的數量,最終一點點的將潼關建設出來。
卯時,一刻。
範聰就已經是夾著一個布包,準備走出家門。在出門之前,他仔細的監察了一下自己的服裝,然後將自己的房門鎖好,才走到了院子當中,推開院門走了出來。
『範書佐,早上好啊……』
範聰才出了院子,迎頭就碰見了隔壁鄰居。
範聰也打著招呼,『早,早,咦,你也這麼早出來,這是要去那?』
『聽說驃騎將軍來了,還帶來一個商隊,在集市上有些新鮮東西,準備去看看熱鬨……』鄰居嗬嗬笑著,『你不知道啊?要不要一起去?』
範聰搖頭說道:『不行,今天還是要去城外勞役營,沒時間去……你去罷……』
鄰居感慨了幾聲,兩人便是在巷子口分開了。鄰居去集市,而範聰去城外。
範聰不知道驃騎將軍來了麼?
不,範聰知道,他甚至知道不僅是驃騎將軍來了,而且雒陽令楊修也來了。
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因為時辰略微早一些,街道上的行人並不是很多,但是街道之上依舊有兵卒排著隊列在巡邏。兵卒擎著長槍,按著戰刀,整齊劃一的步伐在石板的街麵上發出哢哢的響聲,彷佛在時刻提醒周邊的人,這裡是軍事關隘,不是一般的城池村寨。
範聰往路邊稍微讓了一下,讓這些巡邏的兵卒先過去,然後順著兵卒行進的方向往城中望了一眼,又很快的收回了目光。
即便是不用看自己偷偷畫的軍事布防圖,範聰也能清楚的記憶著潼關城內的布局。從城東到城西,一裡半,從城南到城北,二裡半。城北有集市和驛站,城中是主將府,玄倉,官廨,城南大部分是民居,酒樓,商鋪,而出了南城門,便是耕田和勞役營。校場和軍營則是在城東門外……
範聰很聰明,但是沒有用。他看到有太多比他苯但是出身好的士族子弟,每天花天酒地,而像他一樣的寒門子弟,卻不得不低下頭,找那些肚滿腸肥的家夥,去借錢,去求缺,為了能多讀一本書低聲下氣。
然後,欠下的人情債,便是以一年,或是十年去還。
亦或是一條命……
人情重要還是人命重要?每個人或許都有不同的答案。
範聰默然在城門之處,出示了自己的過所,然後便走出了城門,往勞役營地而去。
潼關很重要,這個事情傻子都知道。然後這麼重要的關隘,斐潛在大張旗鼓的修建,又怎麼可能不引起他人的關注?城防結構,兵卒布置,倉廩情況,居民街道等等,都是非常重要的情報。
甚至每日的軍隊兵卒駐防輪換時辰,周邊集市采買波動,主將士官的調動和遷移,城中百姓的民心和議論等等,都是範聰收集的目標,然後彙總起來,以蠅頭小字寫在竹紙之上,然後送出去……
有一些情報是不需要額外進行說明的,比如駐紮衛戍部隊數量,兵卒構成,器械分布等等,這些直接上報即可,但是有一些就需要範聰加以注釋,比如城中新晉升的軍侯叫什麼名字,有什麼喜好,可不可以有收買的可能性,又以什麼方麵去接觸會比較好……
當下時辰應該是朝日初升,可天色依舊昏暗,抬頭可見一層陰鬱的雲籠罩在頭頂上,仿佛太陽昨天喝多了,今天翹班了,壓根就沒有出來一樣。
勞役營的書佐,本來是應該居住在勞役營地之內,但是因為修建潼關並非是一兩天的事情,所以長期讓這些書佐和一般的勞役同吃同住,這些書佐不痛快,勞役營內的勞役同樣也不舒服,因此乾脆後來就分開了,勞役營內隻有勞役和看管的兵卒,普通書佐什麼的都是到了城內。
往南二百步道路一側,有一小片的灌木叢,在這一片雜七雜八的灌木當中,有半截枯木。範聰走到這裡,就像是鞋子裡進了沙子一樣,甩了兩下腳,然後左右看了看,走到了枯木前,然後一手扶著枯木,一手脫下鞋子,然後翻倒過來,抖著沙子。扶著枯木的那隻手,在不起眼的一個樹洞之中摸索到了一根細小的竹管,便是將其立刻藏在了手心當中。
範聰將鞋子套回腳上,順便就將小竹筒藏在了襪子裡,然後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走出了灌木叢,繼續向前……
可是走了幾步之後,範聰忽然感覺到就像是有誰在注視著他,身上略有些毛毛的,便是立刻回頭而望,卻隻看見遠處一些農夫在忙碌耕作,而在這一條由往來勞役踩踏出來的臨時道路上,空空曠曠,並沒有其他的人。
…… ̄エ ̄……
『城內有間?!』
馬越瞪圓了眼,不敢置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馬越在接手潼關事務之後,沒能夠發現這些間諜,便算是一種失誤了。
徐晃也是目光一凝,皺眉不語。
斐潛轉過頭,對著黃旭說道:『你來說罷。』
黃旭向前一步,朝著徐晃和馬越拱拱手說道:『上月中旬,於左馮翊之中,例行檢查之時,巡檢趙氏查一行商神色有異,便細查其貨,於車中尋得軍中通行令牌三麵,認旗五隻,偽造潼關司馬章一枚……』
黃旭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在抓捕過程中,三死三傷,後經審訊,有人供出此物需交至潼關此處……隻不過領隊之人已死,不知此地為何人……』
馬越表情頗有些尷尬,有些不安的雙手捏在一起。
有印,有令牌,認旗,在某些特定的時刻,都可以用來騙開關防了……
黃旭說完,便是退到了後麵,然後斐潛繼續說道:『自發現此事之後,便是令人詳細排查此商隊的往來情況,然後發現……』
斐潛往東邊指了指,『便是東邊而來,而且肯定不僅隻有這一隊……』
馬越雙手捶在了桌案之上,憤怒的喊道:『簡直欺人太甚!主公!可查出是何人了?某定要將其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馬越是真尷尬,而且也是真害怕,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於是便轉變成為了對於這些間諜的憤怒。
斐潛笑了笑,擺擺手,示意馬越不用緊張。或許對於馬越來說,間諜是一件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對於斐潛而言,其實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就有間諜的活動跡象了,而且在兵法當中也明確了用間,所以當下出現一些間諜,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如果說普通的令牌和認旗,並不能表現出具體的意圖來,但是加上了一枚假做的潼關的軍司馬的大印……
那麼就可以確定是針對潼關有一些動作了,而這種動作,隻有兩種情況。一個是攻陷,第二就是破壞……
斐潛微微的吸了一口氣,心思有些飄蕩。後世的一些三國遊戲,常常有派遣官員到敵對方的城池去搞破壞的選項,一般來說大多數人都不會去選的,因為在遊戲當中即便是破壞了城防,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因為最終還是要派遣兵卒攻打的,同時還有一定的幾率會被敵方直接捕獲,千裡送人頭,得不償失。
但是在當下,間諜的破壞力卻相當大。
斐潛一度以為是曹操要進攻潼關了,但是從各個方麵分析看來,曹操並沒有這個力量來進攻潼關,而斐潛又召喚了楊修,楊修屁顛顛的來了,旋即在斐潛的威脅和恐嚇之下,交代了他的罪名——串通河東裴氏盜賣軍械。
當然楊修肯定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瞞著斐潛,但是就目前來說,楊修進攻潼關的可能性,甚至比曹操還要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