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
或許不久之後就會被稱之為丞相府。
儘管天色已經黑了,但曹操曹老板仍在批閱各類的公文。
他一邊借著燭火在批閱著,一邊還在教導側坐在一側的曹丕:『朝內百司,各有其職,雖說以尚書為重,然各有分案,所責所任,各自不同。如今你也長大了,當知曉這些任責職權,也需要知曉如何以勢權事旳道理,我也就不再與你多說。這些行文都是尚書台之前批複各地的備份抄本,事務繁多,各有牽連,你自當多多研讀揣摩,通曉權用……』
曹丕一臉認真的聽著他老爹的教誨,心中就不知道是轉悠著什麼念頭了。
在這一段時間當中,曹丕確實感覺到了他父親對他的教育越來越重,畢竟之前這些所謂的政治方略,執政任事的經驗,都不會對他教授的如此細致翔實,以至於曹丕他時不時的要提心吊膽,常常是處於較大的壓力之下,為了完成曹老板的作業殫精竭慮,耗費心神。
但是又不能抱怨……
頂多在肚子裡麵腹誹兩句而已。
畢竟當下曹操的態度和行為,很是明顯要培養他作為繼承者,也要讓他開始試著分擔一些朝政上的壓力。
當頭上帶上了沉重的頭冠,也就意味著要為頭冠的絢麗而付出一些東西,就像是後世為了長時間刷短視頻而需要付出頸椎畸形一樣。
曹操批複了幾個字,然後將手中的公文放到一旁,又拿起了一份新的公文來看,但是這一次他批複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這是一份來自於盧洪的奏文,表示進來許縣之內多有議論,其中包括太常劉逸等,曾在公開場合有誹謗詆毀大將軍之語,請令嚴查。
『太常劉太過……』曹操將這一份的奏文看完,沉吟了片刻,抬起頭對曹丕問道,『汝以為太常此人如何?』
曹丕微微思索了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劉某自持老臣,雖居高位,不思謹慎,多有強直妄語,頑冥不化,厭聲難阻……』
曹丕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他老爹曹老板的表情。
對於劉逸這樣的老家夥,基本上不管是那朝哪代,大小公司都會有,屬於那種做事情做得不多,但是牢騷話特彆多的人,很不受待見,又不自知。
每個人都有自我為中心的時候,以為全天下,全宇宙都圍繞著自己轉動,眼睛睜開才有日月,口中有言才能稱之為章程,觀天下之芸芸眾生都覺得其渺小,唯有自己偉岸如山嶽,卓然且超脫。有的人會在小時候便是被教育得明白了,但是有些人不會,然後持續到了一把年齡,還在做著這樣自我為中心的理想主義者。
就像是太常劉逸。
劉逸是南陽人。在他小的時候,南陽是富足的,而且他又是皇室血脈,在南陽混得很開,什麼吃穿用度,美人侍妾根本都不用自己操心,早早的博得了一個名士聲望,走到哪裡都可以刷臉吃飯。後來又是位列三公,雖說隻是背鍋的,擔任了一年的時間,但畢竟是大漢最高級彆的官吏,即便是退下來了,也一直都在九卿位列。
論血統有血統,論資曆有資曆,論年齡有年齡,論名氣有名氣,在這樣的情況下,形成了劉逸直至當下依舊是極度自我,杠精附體,動不動就要指點一下他人要怎麼做事情的惡劣性格,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劉逸之前最經常說的言論,也是最為經典的,就是若是當初董卓進京之時他還在雒陽,定然不會讓賊子囂張雲雲……
嗯,當時董卓來的時候,剛好劉逸生病,告假回家了。
曹操微微皺著眉頭,問曹丕道:『若是汝來處置此事,當何為之?』
曹丕聞言之後又是沉吟了片刻才說道:『不如先將老匹夫改遷宗正?或是大鴻臚?以虛其省事。』
曹操微微點頭,這是一個思路,但是曹操依舊沒滿意,又問,『除此之外,還有何法?』
曹丕頓時卡殼了,又是思索了一下,便是帶著些無奈比劃了一下手勢,『亦或是……』
曹操失笑道:『因言而獲罪,豈不為恥乎?』
曹丕眨巴著眼睛,米有應答,腹誹著,老爹你說是這麼說,莫要以為我不知道許某人是怎麼死的……
曹操當時搞死許攸,其實也是有幾分無奈。
不管是在曆史上還是在當下之中,曹操最後默許搞死許攸,並非是完全因為許攸個人的那一張臭嘴。在大多數的時間內,曹老板都還算是比較寬容,或者說會自覺不自覺的維護著一個寬宏大量的形象的,即便是像是陳琳那樣罵得他差一點腦中風,也會在事後哈哈笑笑,以示自家的大度。
唯獨有一件事情,是曹老板絕對無法容許的……
嗯,不是搶女人。
是權柄。
這個,才是曹老板的逆鱗。
許攸在曆史上,在當下的這個大漢中,其實犯的毛病都差不多,是威脅到了老曹的利益和權柄。在許攸起初嘟囔和抱怨的時候,曹操不在意的,因為他知道誰都會有抱怨的時候,說一兩句不算是什麼,可當許攸的這個人的抱怨,被某些有心人利用起來,成為了罪證,工具,亦或是更進一步的威脅的時候,整個事情就不再簡單了。
殺許攸,並非是因為他的抱怨,就像是曆史上曹操殺孔融,殺楊修等一樣,也不是純粹為了殺人而已。
曹操自詡自己並非是小氣之輩,也不是吝惜名爵之人,對待眾多的官宦,士族,豪強等人,甚至是袁紹袁術劉表等諸侯中轉投而來的人,都是儘可能的善待,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老曹尤其惱怒於這些家夥對他的背叛。
像是許攸、劉逸這樣的所謂『名士』,究竟怎樣出的名,難道老曹同學他不知道麼?想當年老曹也是玩過這一套的。這些『名士』在某一時期,確實也給了曹操一些幫助,甚至是可能改變戰局的協助,但是同樣的,老曹也給與了他們相應的回報,隻不過這些人都不滿足,在享有權位之後,依舊表現出貪得無厭的嘴臉。
即便是如此,老曹也不是一上來都一刀砍死,而是留有一線的餘地,直至三番五次的挑釁之下,才會狠下心來將其搞死。
現在,老曹就想要再給劉逸一條路,一點生機。
雖然當下在許縣之中,大多數人都清楚,天子劉協已經宛如籠中之鳥,縱然振翅,亦難飛天,但是還有一部分人與其說是在領著曹操想辦法搞來的俸祿,但是大抵上心中還是傾向於這個籠中之鳥,以大漢孤忠之臣而自居。
畢竟大漢三四百年的潛移默化,絕非一日之寒可比。
所以,曹操臨朝執政以來,來自這些士林當中的阻力,其實比一般官吏還讓曹操感到更加難堪。尤其是曹操親自授於官職的這一部分人,包括豫州和冀州的這些,如果說豫州冀州的士林力量是曹操寶座的一個有力的支撐,那麼這些人就是在支撐之中的刺!
紮在曹操的屁股上,讓曹操坐也不是,不坐更不是。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因為冀州豫州一帶的寒門學子,那些有野心和有能力的,在關中三輔興起的時候漸漸都過去了,這些寒門學子可能不像是世家大族那樣動不動就是什麼八龍八虎八大菜係廚子之類的,但是作為普通的官吏,承擔一般的政務卻沒有什麼問題,而依舊留在冀州豫州這裡的,很多都是躺平的了……
曹操略一沉吟,扯過了一張新紙,然後寫了幾行字,略微吹乾,便是夾雜在盧洪的奏本之中,讓人拿給了曹丕,『你琢磨一下……』
曹丕雙手接過,展開一看,隻見在奏本當中的紙張上寫道,
『舉劉之子為冀州司馬,與崔刺史同途歸鄴。』
……≧u≦……
關中,長安。
入夜後,負責值守的巡檢又開始在長安城中街道之內巡邏起來。
隨著斐潛被破格加封為大將軍的消息傳開之後,原本籠罩在長安之上的陰霾和緊張,似乎就被如此的一股清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