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穿著一身利落的服飾,從巷子口伸出腦袋來,往街口的哨塔上瞄了一眼,發現哨塔上的兵卒的目光似乎要投射過來,便是窣的一聲縮回了脖頸,貼牆而立,等待了片刻之後,才又偷偷再看一眼,便是連連向後招手。
幾名桓典的護衛用外袍裹著刀,便是跟著曹安急急從巷子裡麵奔出來,然後又是隱沒在了街道另外一邊的屋簷之下。
從朱雀玄武大街那邊,依舊傳來了隱隱的歡呼聲。
曹安恨恨的往聲響傳來的方向望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痛恨這種聲音,仿佛就像是灌腦魔音一樣,讓曹安焦躁不安。
曹安深深的吸了口氣,將幾名桓典護衛在房簷陰影之下召集起來,低聲說道:『穿過這個巷口,直行便是百醫館!切記切記,不可戀戰!攪亂之後,便是脫身向東……在城東武市彙集!』
『唯!』幾名桓典護衛參差答道。
曹安再一次檢查了一下他們的裝束,自覺這些頭上染血,身上塗抹了一些灰塵和血跡,裝成受傷的桓典護衛沒有什麼破綻了,便是再次鼓勵道:『事成之後,我定然向主公進表,詳述你們的功勳!』
幾名桓典護衛相互看了看,對曹安拱拱手,『多謝!』
這幾名護衛,之前跟著曹安去武關道埋伏,結果等了一個空。而且在武關道之外的荒山野嶺之中,自然也得不到什麼好休息,回到長安也就需要休整調理兩天,結果沒想到還沒等他們身體恢複過來,桓典就出事了。
雖然說從某個方麵來說,桓典出事跟這幾名護衛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在大漢傳統觀念裡麵,主辱臣死,將主身亡護衛連坐,桓典一死,這幾名護衛也就被迫到了絕路之上,而此時此刻曹安給與了他們一點的希望,也就自然是緊緊的抓住,不管這個希望是不是一根稻草。
並且從曹安的計劃當中,也確實是沒有什麼太多的問題,比如說裝成傷患接近百醫館,然後突襲,放火,造成騷亂之後逃離的路線等等……
幾名桓典護衛在屋簷下,聚集在一處,然後就像是相互之間鼓氣一樣,齊齊低聲喝一下,便是離開了陰影,向外而走。
曹安見狀不由得愣了一下,剛想要提醒,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是眼睜睜的看著這幾個桓典護衛向著百醫館而去……
『該死……』曹安跺足,『之前都白教了!分散啊!分散……一群白地之輩……』
這樣一群出去,再怎樣的偽裝也會引人注目啊!
但是這又能怪誰?
桓典護衛畢竟本職隻是護衛,又不是像什麼電影電視裡麵,說變身就能變聲,偽裝得天衣無縫……
曹安退回了幾步,再次偷偷的伸出腦袋,往哨塔上看去,不出意料,在哨塔上的兵卒已經注意到了幾名桓典護衛的怪異行徑,開始舞動著紅邊黃底的旗幟起來!
『完了!』曹安立刻就感覺像是一盆冷水迎麵潑下!
曹安趁著哨塔之上的兵卒被桓典護衛吸引了注意力,便是立刻往陰影之中一躲,竄過了巷口,急急朝著長安城外而去!
管不了許多了!
曹安曾知道,驃騎將軍治下的巡檢,一般都會在示警信號發出之後半柱香左右趕到現場!最多不超過一炷香的時間!
這是曹安拿錢請了閒漢故意在鬨市之中打架測試出來的……
哨塔兵卒用紅邊黃底的旗幟在搖擺,隻是察覺了反常,在提醒周邊注意……
現在除非是曹安能夠殺上周邊最近的哨塔,然後搶了用來表示安全,或是事態平緩的藍旗來搖動,否則等到關注這邊的哨塔兵卒開始晃動紅底黃邊的警示旗幟的時候,巡檢便是會朝著旗幟晃動的方向而去!
驃騎這是以軍法治城,這些巡檢也都是退役的老卒,相互配備之下,簡直就是讓曹安感覺到了絕望。尤其是在那幾個該死的換點護衛,苯得跟家豚一般!
桓典原本落腳的那個小院,肯定不能去了,現在隻能是要麼等待朱雀玄武的那些普通民眾開始離開的時候混雜在人流之中再走,這樣走的時候自然會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一些,但是在等待的過程當中有可能就會被巡檢摸上門來。
亦或是趁著那幾個護衛吸引火力的時候立刻逃離,可是當下四下街道巷子都是往朱雀玄武大街而去,自己一個孤零零往外難免會更引人矚目……
當下緊要之事,曹安必須先回到自己藏身的地方,將錢財還有通行過所等證件帶好。
沒有錢財還可以想辦法,但是如果說沒有那些證件,就像是想要逃都難!
該死,該死!
曹安不由得又開始咒罵那些江東奸細,若不是那些江東奸細搞出那麼大的事情來,長安內外也不會加強證件的檢查……
低著頭,曹安僅能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過了兩條巷子,然後剛拐出巷子口,迎麵就撞到了兩名坊丁正靠在街口的一個店鋪外閒聊。
曹安認得這兩個坊丁,就是他所住的裡坊的坊丁。
坊丁的視線投了過來,和曹安打了個招呼,『呦,這就回來了?沒去看慶典啊?』
『去了,人擠人啊……』曹安笑了笑,假裝抱怨道,『早上太早出去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回來了……』
『哦……』坊丁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什麼。
曹安注意到在店鋪裡麵似乎也坐著幾名漢子。這幾名漢子似乎隻是歇腳,並沒有喝酒,其中一人似乎要將頭轉過來,曹安連忙扭過臉去,加快了腳步。
在裡坊右側栓馬石上,也有兩三個人坐在石頭上聊天。
往常這裡沒有那麼多的人……
曹安心中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覺,但是如果現在掉頭就走,未免行跡過重,太過於刻意了,隻能是安慰自己這些人可能隻是臨時巡邏到此歇腳而已。
畢竟今天是驃騎大將軍的慶典,街道上多出了一些兵卒巡邏,不也是很正常的麼?
曹安轉過身去,往左側巷口而去。
一名中年人從坊口的店鋪裡麵走了出來,微微抬了抬下巴,『就是這個人麼?』
坊丁彎了彎腰,帶著笑說道:『就是他……我早就覺得這家夥有問題了……』
『早就覺得?』中年人嗤笑了一聲,『那你怎麼不早就上報呢?』
『這個……』坊丁支吾兩聲,『這不是忙著慶典麼,沒顧得上……』
中年人也懶得追究,『教你一個好,下次碰見這樣的,早點上報……上報了就沒你事,沒報麼……嗬嗬,你自己清楚……』
此時,在裡坊之內拴馬石上的人示意道:『往西走了……』
中年人聽聞,也懶得和坊丁說一些什麼,伸手招呼了一下,帶著幾名換著普通服裝的部下,走出了店鋪,『你們兩個,繞過去,到前麵那個路口!你,還有你,跟上去,走慢一些,彆讓他發現了……』
幾名部下應答一聲,便是立刻行動起來。
中年人則是轉身,手腳敏捷的三下兩下爬上了旁邊的矮牆,進而站到了屋簷之上,借著房脊的遮蔽,往前看去。
一些嘈雜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曹安心中一跳。
那個方向應該是……
曹安儘可能的控製自己,不去往那個方向看。
街道一側的水渠之處,有兩三名婦人在捶打漿洗衣物。
一名勞役推著一輛獨輪車從街角之處過去。
兩三個小孩在遠處樹下,撅著光屁股似乎在挖著螞蟻或是蚯蚓。
隔壁院子裡麵傳來了幾聲婦人的喝罵,不知道是在罵孩子還是在罵丈夫。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曹安加快腳步,轉過了街道,朝著右邊的一條巷子那邊而去。
百醫館方向的嘈雜之聲越來越大,也使得曹安心中不免有點著急起來。他很清楚,這些桓典護衛難以成事,說不定現在已經被圍堵絞殺了,而他便是隨時有可能會暴露……
曹安慢慢的往巷子裡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