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方向上的大溝壑之地,是典型的山丘褶皺地帶。斷層和溝渠成為了這一片區域的主流,道路也是七扭八拐,彎環曲折,幽邃險阻,且時有大風從山石縫隙當中呼嘯而過。
光滑的岩石和崎嶇的山道,並不適合跑馬,甚至騎在馬上也很危險,不小心就有可能踩踏到什麼碎石上,腳一滑就失去重心跌下山坡,甚至摔入山穀,即便是有幸不死,也會摔斷手腿……
丁零頭人就在死死的盯著這一片溝壑之地。。
他在等狼煙。
丁零人的文明傳承是很脆弱的,脆弱到了部落之間幾乎是沒有什麼聯係的程度,一個部落懂得的事情,另外一個部落可能一臉懵。並且大部分的部落頭人坐上首領的位置的時候,想到的不是知識,不是精神文化方麵的發展,而僅僅隻是牛羊人口,個人財富。
所以,丁零人現在僅有的信息傳遞方式,就是單方向的狼煙。
丁零頭人要依靠大溝壑那邊升起的狼煙來確定進攻的信號。
直至大溝壑那邊升起了狼煙的時候,丁零頭人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旋即臉上浮現出了喜色,轉頭大呼道:『漢人中計了!』
『噢噢噢噢……』
『漢人中計了,中計了!』
雜亂的歡呼聲在黃牙嶺下響起。
『兒郎們!上馬!我們殺過去!殺漢狗啊!』丁零頭人大聲吼叫著,揮舞著手臂,就像是麵前就是漢人的軍將,而他就要將軍將一刀砍死一樣,『殺了這些漢人,我們就可以到陰山!牛羊,糧食,布匹,都是我們的!我們的!』
『喔噢噢噢!』
又是一陣歡呼聲,然後便是在丁零頭人的帶領之下,開始上馬,揮舞著刀槍準備去襲擊漢人軍隊的後路。
沒有人天生下來就會打仗。
之所以後人不會做前人的蠢事,會變得越來越聰明,不是因為後人比前人就多聰明,而是前人將吃過的虧,苦過的痛記載了下來,讓後人不至於重蹈覆轍。
這一群的丁零人顯然就沒有這方麵的傳承,所以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漢人可能會將計就計。
在大溝壑之處,一名漢軍軍侯笑嗬嗬的說道:『這群傻子還真聽指揮……全軍止步,列陣!』
漢人的確進攻了大溝壑,並且也確實如丁零人所料,因為大溝壑的地形原因,不得不下馬步戰,但是丁零人沒有想到漢人隻是推進了一截,在給與了丁零人一定的壓力之後,一看到狼煙升起,便是停下了腳步,開始在高處列陣,一個由三百人組成的陣列,盾牌在外,弓弩在內。靠前的人舉著卜字戟和長槍,架在不大的騎兵盾牌上,後麵的則是開始準備弓弩箭矢。
軍侯在陣列縫隙之中遊動,時不時的提醒幾句,最後站到了陣中,呼喝聲道:『都等著啊,肉送上門,吃多少就看你們本事了!』
陣列當中的漢兵卒傳來了哄笑聲,就像是即將迎來的不是戰鬥,而是郊遊一般。
麵對漢人停止進攻,就地尋找了高處結陣,在大溝壑作為誘餌的丁零人分部麵麵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丁零人誘餌的任務是將漢人引誘進溝壑之地,利用大自然的障礙,限製漢人騎兵的作用,然後再由黃牙嶺突襲漢人後部,導致漢人秩序混亂之後進行追殺和收割。
可沒想到,漢人竟然不追了!
『狡猾的漢人……該死,該死!』麵對手下的騷動不安,丁零人分部的小統領多少也有些急紅著眼,漢人的舉動讓他們猝不及防,若是不能將漢人大部引入溝壑之地當中,那麼就等同於未能達成有效的戰術布局。
並且小統領也很清楚,漢人的裝備比丁零人要強很多,所以麵對麵直接搏殺,騎兵對上騎兵,根本沒有丁零人的什麼好果子吃,所以小統領便是發了一聲嚎叫聲,帶著兵卒便是掉頭進攻漢人的軍陣!
再引誘一些,再引誘一點就好……
『弓箭準備……』漢人軍侯大吼道。
軍陣內側的兵卒將手裡的角弓搭了箭,高高仰起,引而未發!
他們在等待後續的命令。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風!大風!』
『嘣,嘣嘣……』
隨著軍侯一聲令下,弓弦微微顫動,上麵的箭已呼嘯而出。箭矢劃著弧線落在並不寬闊的山坡上,如同下了一陣銳利的冰雹。
哀嚎頓時連連響起,丁零人可憐的裝甲在箭矢麵前,即便僅僅是拋射,也是毫無抵抗能力,被一根根箭矢紮透皮膚,血花四濺!
丁零人還沒來得及貼近漢人軍陣,便是挨了箭矢倒下一大片,一些丁零人一時間怔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見到隊友傷亡慘狀,使得他們手腳僵硬,一方麵聽到了小統領不斷催促的號令,一方麵又有對於死亡的本能恐懼,可是這些停留在原地,或是有些退縮的丁零人並沒有迎來生機,而是等來了下一波的箭雨……
『穩住!前列穩住!』
隨著丁零人的逼近,漢人軍陣之中發出了新的指令,『準備撞擊!』
旋即長戟和長槍,戰刀和盾牌,就像是一隻刺蝟張開了所有的尖刺一樣,立了出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漢軍甲陣,丁零人麵露恐懼,因為他們就感覺不是要和漢人去戰鬥,而是一頭要撞上了銅牆鐵壁一樣!
關鍵是這銅牆鐵壁竟然還是帶尖銳的刺的,稍微碰一下就是鮮血噴湧,缺胳膊少腿!
衝在最前麵的丁零人胡亂的揮舞著戰刀,根本不願意過於靠近漢人的軍陣,而他卻被後續的丁零人一點點的推到了銅牆鐵壁上!
在刀槍紮進了他的體內的時候,他吼叫著,痛苦的吼叫著,臉上的眼淚混雜著血液流淌了下來……
他後悔了,後悔為什麼自己這麼老實,這麼傻,這麼忠誠的聽從了號令……
忠誠老實的丁零人死了,偷奸耍滑的丁零人活了下來。
見到最前麵的一大排的丁零人死去,剩下的便是毫無戰意,根本不管後麵的丁零小統領如何怒喝,就是不上去,甚至有人已經開始慢慢向後退卻……
雙方這才一接觸時,戰局就已經是一邊倒了。
幾乎沒有任何防護的丁零人慘叫著倒下一片,像被鐮刀砍倒的麥子。
鋒利的鐵矛鐵戟徑直紮在胡人身上,捅出一個個血孔,又無情抽回,發亮的矛尖染成紅色,然後再次向前猛刺!
舉著環首刀的兵卒總是夠不到人,大聲嚷嚷著一旁的袍澤下手慢點,要給自己留點……
在大溝壑之中的丁零人分部,打又不能打,撤又沒人追,一敗塗地。
另外一邊的丁零人主力也是慘敗。
之前在大漠當中,匈奴人給丁零人留下的印象太過於遙遠了,使得在他們記憶裡麵,鮮卑人就是無敵的存在。
在鮮卑人分裂之後,先是柯比能被擊潰,後來又是步度根的死亡,雖然一度鮮卑人也有反複,卻被漢人騎兵打了一個埋伏,丁零人就趁機奪取鮮卑人的地盤,覺得自家就可以繼承鮮卑的衣缽,是大漠的老大了。
發生在幽州漁陽的一係列的戰鬥,在整個的大漢北域係列衝突之中,恐怕隻能算是小小的一角,但是這一角,卻給丁零人帶來了極大的傷害。
在天災當中受到了損失,又沒有能在對外戰爭當中獲取收益,丁零人的心氣就垮塌得十分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