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闞澤和荀攸提出的建議,也是帶有他們個人的色彩。
闞澤主要以考察為重,而荀攸則表示以任職為重,兩個人提出的方案,都是他們對於對於吏治思考,其建議的解決辦法,也都具備操作性。
斐潛聽完了兩人的建議,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正值秋獲上計之時,便先以上計核查之名,修訂吏治,先發公文,以參律院……對了,公達,參律院不是正巧失其主職麼?』
荀攸幾乎是立刻明白了斐潛的意思,『主公之意,便是假以參律之名,行吏治之考?』
斐潛微笑著點了點頭,『尚書台以公文下發,令各地官吏陳述建議……責參律院祭酒,參律等,研討此事,製定律法,完善標準,擇其優良者,可假攝參律院正,以待期滿……』
斐潛緩緩的說道:『吏考,首當完備。如今可先以州郡為重,定其法章,明其標準,製其方法,使官吏知曉如何考,考何如,評等級,衡政行。考前準備,考中記錄,考後上報。』
斐潛之前也有抓過一段時間時間的吏治問題,但是那個時間段大部分是立足於秋收秋賦上麵的。考核的內容主要是稅賦問題,或是和稅賦有關的問題上,比如民生農桑水利道路等等。一方麵是在當時,稅賦問題是斐潛麵臨的最為重要,也是最主要的矛盾點,另外一方麵是漢代大部分的官吏考核也是在這個事項上,推行關於稅賦的考核,基本上不會引起地方官吏鄉紳的什麼意外反彈。
畢竟就算不是斐潛,難不成換了其他人來,就會不抓賦稅了?
所以當時推行吏治考核,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難度,大多數人都是在滴咕自己稅賦標準是不是高了,旁人縣鄉的數目是不是低了,至於要不要這個標準的,或是針對於要不要這個考核的,基本上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意見。
而現在就不一樣了,不僅僅是指秋賦,還要有平時的操守。完成了朝堂的賦稅任務,並不代表著就可以在地方為所欲為,繳納了朝堂的錢糧,也不代表著剩下的就能花天酒地。這自然會引起一些人的不適應,甚至會覺得是侵犯了他們的利益。
就像是西域一樣。
在大漢傳統的觀念之中,地方官就是地方的主君。而想要打破這個觀念,並不是說換個主事的人就可以做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要換個心,換掉這個觀念……
所以第一步,先推動州郡的主事官的觀念改變。
而這個改變,不是說立刻要他們做出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而是輕輕的,緩緩的,往前推一步,甚至讓他們感覺不出來,就像是他們自己要往前麵走一步一樣。
斐潛有立刻提出很高的要求麼?
並沒有。
表麵上各郡太守依舊是主事官,他們現在多了一項事情,他們要負責地方官吏的考核,當然這一點和之前他們的工作是一樣的,但是不同的是,他們的考核不再是隻是為了自己負責,同時也要上報了。
明確的要求,必須要上報。
重點就是這個『上報』。
怎麼考核的,考核了什麼,結果又是怎樣。
這些內容看似不怎麼重要,其實又很關鍵。
荀攸目光微動,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
果然,斐潛繼續說道,『其次,考核當有專職。便以禦史台為模板,設立考功司,專司官吏考核一事,設司長,郎中,外郎等,專人專職,審核功考。』
漢代原本就有禦史台,也是負責官吏考核的,但是禦史台相對來說名頭更大,所以就改名叫做考功司。和原本禦史台不同的是,禦史有彈劾的職責,考功司雖然也有,但是隻有針對於官吏績效,品行考核的職權,而另外的監察權,刺探風聞的權柄,則是在有聞司。
這一點安排,荀攸和闞澤都不太意外。
畢竟方才兩個人都說了,吏員的考核很重要,加強這方麵的管理,當然就需要一個更有效率的機構,那麼還有什麼比專人專職更有效的方法麼?
針對於考功司的主事,荀攸詢問斐潛的意見。
斐潛思索了一下,表示以長安三輔周邊縣令縣長,績效優良且任期將滿者入選,擇優評定。
荀攸也表示斐潛這個決定很英明,並且說這個消息一放出去,肯定會讓很多人興奮……
斐潛微笑。
荀攸也是微笑。
闞澤左右看看,然後有些恍然。
『其三,』斐潛說道了第三個方麵,『公達所言地方誌之事,乃良策也。考核之事,當有公開評議,地方誌之事,也當公開。之前為任期滿方有評定,時效未免失之冗長,以年增補地方之誌,可彌其缺……』
考核公開,地方誌也公開。
考核公開這一件事情,在漢初就有了。
漢代有個詞,就叫做『公開評議』,即采用會議形式,主考官員向被考核官吏提出各種問題,被考核官吏須當堂作答,再由主考官員結合被考核官吏先前提交的自己的年度總結報告等相關文字材料,定出考核等次。
漢光武帝劉秀,就曾親自多次『召見諸郡計吏,問其風土』,『公開評議』,評定郡縣官吏工作優劣。有光武帝率先垂範,郡守等地方大吏自然也以同樣方式考核屬官,公開考核官吏在東漢一段時間之內,也遂成風氣。
後來東漢皇帝懶散了,地方官員也就同樣懶散了。
斐潛之前也有表示,作為官吏任期滿是會有評定的,如果連續任期都不怎樣,或是在某一任期之中出現重大的問題,是會像是諡號一樣,給與官吏跟隨一聲的評語的,但是華夏有個毛病,就是對壞人太友好,對好人太苛刻。
當然孔老夫子本意並非如此。最初的意思隻是規勸人們向好,為了讓更多的『壞人』歸於良善,才會表示隻要『浪子回頭金不換』,但是隻是『金不換』而已,又沒說就『沒罪』,但是被一些人歪曲和利用了。
所以一方麵是斐潛執政的時間不算是太長,還沒有真正某個官吏被評了『惡諡』,另外一方麵是很多貪腐的官吏同樣也很狡猾,他們會耍一些手段,就像是年初會默不作聲的將錢財貪腐挪為他用,到了年末才花兩個小錢派幾個農夫修一下水利還喊得滿城皆知。
上任先乾壞事,然後快到任期結束的時候再做好事,然後百姓感激莫名,覺得自己感化了壞人成就了好人,為了讓自己更感動一些,便是對這個官吏好一頓誇讚,因為隻有這個官吏好,才能證明他們的這些年的付出是有成效的,是令人愉悅的……
公開的地方誌就會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這個問題。
比如寫著修水利,修了一年,兩年,三年,然後離任了都沒修好,那算什麼?
如果不年年公布,隻是大略記載,那麼最後恐怕官吏履曆上就會表示他注重水利,修繕有功了,但是實際上呢?
而且荀攸所建議的地方誌,剛好是斐潛很看重的一個點,或許也有可能會讓華夏混沌且輪回的官僚架構,重新有一些新的活力,注入一些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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