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往前麵走過去。
許褚則是跟在斐潛後麵,衝著斐蓁笑眯眯的晃了晃拳頭,然後往驃騎府衙的校場方向挑了挑眉毛。
斐蓁則是搖頭苦笑了一下,然後老老實實的低下頭,往前快走了幾步,跟在斐潛身後,往議事廳而去。
斐蓁比一般的孩子,有著更強的好勝心。
這自然是斐潛有意的引導,但是好勝心同樣也需要一定的約束,而這個約束,就是『禮』。
禮,來自於知書達理,人間世故。
『又去梅嶺莊了?』斐潛一邊走,一邊問道。
斐蓁點頭,『呃,去了。』
『又闖進去了?』斐潛問道。
『沒。』斐蓁低著頭,『說是要靜心苦讀,不見外客。』
『所以不服氣,準備文的不成,就想要動武了?』斐潛不鹹不澹的說道。
斐蓁吞了一口唾沫,『這個……』
『這倒也是個辦法。』斐潛依舊是澹澹的說道,『但是這是莽夫所為,你是莽夫麼?』
『啊?』斐蓁抬起頭,然後朗聲說道,『自然不是!』
『嗯。』斐潛點了點頭。
隨後斐潛就沒有再說一些什麼。
斐蓁則是跟在後麵,低著頭,若有所思。
拐過回廊,前方便是議事廳。
荀攸,龐統,賈詡已經站在了廳堂之外,拱手相迎。
斐潛和三人見過了禮,然後前後走進了廳堂之中,分賓主落座。
『今日之議,』斐潛坐下之後,環視一圈,『西域。』
三人剛開始都有些默然。
邊疆問題,幾乎是所有帝國都無法避免的問題。
似乎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沿著開拓,擴張,然後忙於平亂,止步不前,最後陷入萎縮,崩塌的輪回之中翻滾回旋。當然,隨著科技的進步,時代的發展,道路的開拓,一個帝國所能控製的範圍也會越來越大,但是這個範圍並非是帝國之中采取了什麼更為優良的辦法,亦或是改進了什麼策略,而僅僅是因為生產力的發展,科技的進步所帶來的被動提升而已。
可以假設一種極端的情況,就是科技如果永遠不變,生產力一切都不會發展,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帝國永遠無法走出這樣的怪圈?
有沒有擴張的願望,其實和皇帝有很直接的關係。
如果一個皇帝本身就是碌碌無為,那麼帝國即便是再大,也是止步不前的。
曆朝曆代的君王之中,在當下之前,有野心並且付諸實踐的,其實並不是漢武帝,是秦始皇。因為其實漢武帝遠擊大漠,開拓西域,並非是漢武帝本身有對外擴張的野望,而更多的是為了和匈奴對抗,就像是隴西的地名一樣,張掖等等,是為了伸出手,揮動雙拳方便毆打匈奴。遠征夜郎國麼,或許也有擴張版圖的想法,但是相信更多的是因為聽到了夜郎國很有錢,而當時漢武帝很缺錢。
在漢代之後,不缺錢,又很有野心,然後搞死了自己的,是楊廣。他開挖運河,三征高句麗,最後導致了國內怨聲載道,最後被李唐所取代。不過楊廣遠征,目的也不是那麼單純……
沒錢卻將事情給辦成了,但是沒辦好的,則是元朝。先不管金帳汗國究竟是幾種計算方法,但是至少在元朝當時,其經濟條件和生產水平,無疑是相比較中原地區更為落後的,生產製度和政治模式也是更為粗糙的,可就偏偏是這樣一個更為落後且相對來說更為野蠻的政體,卻能打下當時生產力和科技水準更高的宋朝,說明其實經濟和生產力,並非是製約一個帝國擴張腳步的最重要原因。
因此,實際上對於華夏來說,沒能走上對外的征伐路線,最重要的因素,依舊是『人』。
『西域利害,自孝武起,大漢各便是爭執不定,尤其是孝光武之後……』
斐潛說了一個開頭,忽然停了下來,然後忍不住自己上方看了一眼。因為在斐潛剛才說話的時候,他心中似乎升騰起來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像是東漢自光武之後的皇帝忽然都位臨左右,或側耳旁聽,或是怒目瞪眼一般,讓斐潛不由得有些發毛的感覺。
『咳咳……』斐潛輕咳了兩聲,不再講光武之後的皇帝如何如何了,『西域之難,非難於兵,實難於人也。諸位可有何見?但請直言之。』
西域問題,或者說是邊疆問題。
其實不僅是漢代,所有王朝都會麵臨這個這個問題。
賈詡笑了兩聲,『若說易,倒也極端易,直遣些官吏,奪了呂奉先兵權,押其來京就是。』
龐統一旁嘿然,『文和何必試探?主公既召集你我三人於此,便為了求一長遠之策,若僅是解決燃眉之危,便是庸人也知此法,又是何必贅言。』
荀攸點了點頭說道:『西域之變,既在西域之中,又在西域之外。觀一地得失,乃為天下所先也。呂奉先自詡了得,上無君主,藐視律法,當有此禍。然古往今來,僅呂奉先一人乎?春秋鄭伯又是如何?其事不廣為人知乎?其果不扼腕而歎乎?奈何今如是!』
賈詡哈哈笑了笑,『既然如此,凡俗之策就不必談了……嘿嘿,今日不妨且論,鄭伯克段何其多也!』
春秋,有的人可以在其中看到權柄,欲望,放縱,有人看到了軍事政務,但是也有的人看到了隻想要睡覺。
東漢處理西域問題的方法,其實和其他後續的封建王朝基本一樣,換就完事。
真的就是換了,就完事?
很顯然,並不是。
那麼歸根結底,為什麼換了人,甚至可以是從上到下裡裡外外全數都換掉,依舊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前仆後繼?
其實很簡單,人換了,權柄沒有換。
人換了,製度沒有換。
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是治標不治本,野草吹又生。
也有人想當然的說隻要軍隊裡麵有政委,就像是大熊一樣安排就成,但是實際上大熊已經用他親身經曆,以及許許多多的事例說明了,政委不是萬能的,政委一樣可以腐敗和叛變……
『邊疆之事,需慎之又慎。拘謹太過,將令之不達,軍務亦不暢。』荀攸說道,『若是放任,又是易生呂奉先之屬,稍失轡?,便是禍亂。故某之見,越是偏遠,越需直監,將領雖有臨時處置之權,然需事後上稟。若此可慎行之,當免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