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太行山脈,也擋不住寒風一吹再吹,再三猛吹之後,就算是再高的山脈,也是一樣吹得透骨冰寒。
就像是在太行之中的民戶,以為逃進了山中,就不會被抓住。
結果……
隨著曹軍湧進了太行山之中,那些原本不相信斐潛,覺得自己能行的百姓,就開始倒黴了。
趙儼侵入的區域,就是秦趙之間的戰地,長平地域。
長平之戰徹底加速了華夏第一次大一統的步伐,隨著長平之戰的落下,六國的最後一根大梁被鑿塌,北方最後一個強國趙國被打殘,再也沒能緩過勁來。這一戰,也是當時戰神白起的封神之戰,白起最終在加時賽出場,借長平之地勢,丹水之險阻和當時技戰術水平最高的秦國軍團,以氣吞山河的大手筆,演繹了華夏古典戰爭時期技戰術水平最高的包圍戰,沒有之一。
雖然在長平之戰的時候,基本上還沒有紙,但是戰敗方卻永遠都被掛上了一個紙上談兵的名號,後世一談起長平來,就是感覺自己排名戰都是遇到豬隊友和神對手,要麼就是感慨當時白起殘暴殺神坑殺四十萬趙卒雲雲,但是沒有多少人意識到,這一場戰役,其實是華夏文明古典戰爭時期的凡爾登絞肉機。
在這樣的一場戰役之後,華夏古典多國體係徹底崩潰。從長平之戰開始,平民百姓不再是可以豁免的對象,而是變成了可以隨意毀壞,屠戮,殺害的事物。
所有的多國體係的競爭,在最初階段都是少而精的貴族戰爭,這一點古今中外都一樣,隻不過因為華夏競爭內鬥級彆實在是升級得太快了,因此很快就越過了西方的中世紀那條線,直接進入了古典戰爭的後期,而西方要等到路易十四、腓特烈大王、拿破侖等人陸續登場,才將多國之間貴族老爺的『遊戲式競爭』逐漸變成了『無限擴大』的惡性人口競爭,原本還算是有些禮節性的貴族戰爭模式,逐漸演變成席卷全民的總體戰,最終導致多國體係崩潰沒落。
這才是長平之戰帶來的曆史影響之中最大的那個……
後世之人或許可以用看戲和戲謔態度看待長平之戰,但是身處於其中的先秦古人看待長平之戰,肯定是像歐洲人看待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樣,是充滿痛苦的,認為那是沒有勝利者的戰爭。而在長平之戰後,秦國就等同於失去了輸出秩序的絕大多數的能力,從此和『暴政』二字掛鉤起來。
而六國在長平之戰之後,分歧減少,合作明顯更有誠意了。
在長平之戰後不久,秦國又發動了對趙國首都邯鄲的進攻,妄圖就此滅亡趙國。在這種情況下,以信陵君為代表,不顧自身安危,竊符救趙,魏國、楚國也都及時向趙國伸出援手,三方聯手將秦軍擊敗,是最能體現『合縱』戰略主張的一次軍事行動,隻可惜已經是積重難返了。
秦國殺伐過重的惡果,在秦始皇一死後慢慢的呈現出來。推翻暴政的聲音就是此起彼伏,這雖然有六國舊貴族的暗中施為,但也反映出沒有任何人會願意成為被『暴政』隨意屠殺的草芥!
現在,新的長平之戰又展開了。
或許形式上不太一樣,但是死去的百姓卻還是那麼相似。
昔日長平之戰的硝煙已經遠去,但是在漢代當下,長平高平一帶依舊沒有多少人願意來定居,因為在漢代人觀念之中,認為這裡有至少有四十萬的冤魂,怨氣衝天,不適合活人居住。
西漢時期雖然一度成為某些人的封邑,但是實際上並沒有能夠給長平地區帶來多少繁榮。
斐潛進軍北地之後,賈衢這個上黨太守,也是將主要的力量集中在了壺關地區,對於長平地區基本上就屬於放養的狀態。其作用一就是類似於河洛地區一樣,作為上黨和河內的緩衝地帶,二來就是壺關距離太原更近一些,若是將防禦中心分散到長平丹水一帶,無疑就使得壺關力量不足。
在偵測到了曹軍翻越太行陘的時候,賈衢就下令讓長平一帶的人撤回壺關,施行堅壁清野策略。可距離壺關近一些的地方,還能派遣兵卒前去幫忙敦促,可是過了大小關之後的長平丹水地區,賈衢就無能為力了,這也就導致了在長平地帶還有不少民眾懷著僥幸的心,並沒有離開他們的家,而是停留在原地……
曹軍爬過了太行陘,而僅憑長平一帶的普通縣卒,顯然無法抵擋曹軍的進攻。
『城破了……』
『曹軍進城了……』
『快跑啊……』
長平縣殘破的城牆,在曹泰趙儼帶著的曹軍進攻之下,並沒有能夠支撐多久,便是宣告失守。
曹軍沿著街道衝進了長平縣城之中,結果發現長平並沒有他們原本設想的那麼富裕,就算是將縣城之中所有的倉廩都打開了,也不過是收刮出了三瓜兩棗,甚至還彌補不了曹軍進攻長平的消耗。
麵對這樣的局麵,趙儼很是頭疼。
『參軍,這些都是從賊之輩!』後續跟上來的曹泰毫不在意的揮手說道,『即可收攏軍糧!就食於敵,可省得轉運之難!』
趙儼皺眉說道:『騎都尉此舉……怕是有所不妥……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從長計議便是有糧草自生,可充裕倉廩?』曹泰嗤笑道,『此事就是如此!全軍立刻收集糧草!但有隱匿糧草者,殺!』
趙儼想要說一些什麼,可是看著空空的倉廩,最終還是發出了一聲歎息。
『奉天子詔!大漢丞相武平侯示!』
長平的十字街頭之中,曹軍文吏站得高高的,昂著腦袋大吼著……
『驃騎無道!割裂東西!惡剝百姓!』
曹軍兵卒砸開了長平百姓的殘破門扉,衝進去翻箱倒櫃。
『天子仁德,丞相慈悲!』
長平的百姓哭嚎著,或是看著曹軍將自家的僅存口糧劫掠走,或是被打被殺躺倒在血泊之中。
『驃騎於長安之中,奢靡僭越,卻不以一穀一粟以濟百姓!』
曹軍兵卒一腳將攔路的老者踹翻在地。
『今奉天子詔令,討暴虐,行天理,通達四方,靖平八荒!』
曹軍兵卒將家中男丁一刀砍死,然後抓起女子的頭發便是拖進了屋內。
『義師軍紀嚴明,大軍所過,秋毫無犯!』
染血的糧食一點點的彙集起來,堆放在了輜重車上。
『上黨百姓,聞訊鼓舞,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趙儼站在長平殘破城牆之上,看著城牆上蔓延的血跡,看著周邊的山川,最後長歎,『可憐苦了百姓啊……』
……
……
玉門關左近。
當斐潛再次遠遠的看見遠方的一方碧波蕩漾的時候,不由得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然後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幾乎都快要沙化了,連吐出來的呼吸裡麵都充滿了灰塵。
西域的沙漠化,是一條波浪線,起起伏伏。
後世的羅布泊,在大漢當下還是一個巨大的鹽澤。
在鹽澤這個名號之前,這裡也曾經被稱之為蒲昌海,大澤,泑澤等等。甚至還一度認為這裡就是大河的上遊水源地。
但是很顯然的就是在張騫表示這裡是『鹽澤』的時候,羅布泊已經開始縮減了,才會導致水質開始發鹹了,而那個時候,是西漢。
一兩百年過去,鹽澤越發的鹹了。
很多地方出現了鹽堿,一些原本可以固定土壤的植被死去了,於是自然就風沙大了起來。
到了唐代,因為氣候變化的原因,乾旱和半乾旱線再一次北抬,羅布泊又重新恢複了大量的植被,然後在玄奘取經的時候還見到碧波萬頃,隨後再一次衰敗,然後元朝的時候回光返照了一陣……
斐潛指了指前方的鹽澤,『今日便於此安營紮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