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扶風。
一片生機勃勃的耕作場景,正在田豫的麵前,緩緩展開。
田豫不由得將馬速放緩,似乎是為了不破壞眼前的這一份的平和。
陽光灑在關中這廣袤的田野上,金黃的光芒與綠油油的麥苗交織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在抵抗過了倒春寒的侵襲之後,關中農夫們將無比的熱情投入到生產之中,農夫們身著粗布衣裳,手持犁鏵,辛勤地耕作著這片肥沃的土地。
土地永遠不會辜負人類,流多少汗,便是有多少的產出。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芬芳和新翻泥土的氣息,這是大自然的饋贈,也是農夫們辛勤勞作的見證,連在田豫身邊飄蕩的風,似乎都因此而顯得溫柔起來。
絕對包熟啊!
然後民眾視線就被轉移了……
田豫坐在馬背上,有些貪婪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同時,因為關中三輔等地的手工業蓬勃發展,所以之前需要百姓繳納的各種雜物,鹽、馬、芻稿等等,甚至連徭役雜役等,也是一並攤入了田租之中,以糧食的形式進行繳納。這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是加重了土地的田租,但是實際上是減輕了農夫的負擔。
尤其是開墾荒田的積極性。
『這幾天……』田豫問道,『可是長安之中,有些變化?』
普通百姓隻是覺得好,要讓他們說,也說不出來。
田豫嗬嗬的笑了笑,『不都是,但也是……』
西羌之亂,其實根本上,就是生存權的問題。不管是漢人還是羌人,正常的生活無法繼續下去了,便是隻能想辦法,而大多數時候,底層的百姓,不分羌人漢人,是如同散沙一般,無法成事的。對於西羌之亂來說,帶著這些羌人鬨騰的,並不是底層的羌人,而是羌人之中的豪帥。
這個錢,並不是所謂的大漢平均數,也不是什麼可支配收入,而是農夫一年生活下來的真正結餘。在貧富差距十分懸殊的山東之地,即便是人平均數再高,又能代表什麼?可支配收入也是如此。可支配收入是可用於最終消費支出和儲蓄的總和。如果僅僅是表麵上的可支配收入增加了,而實際上的結餘,也就是儲蓄降低了,那麼實際上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田豫的目光,追尋著在田間勞作的那些民夫。
他因為在隴右的功績出色,被升任長安尹的大理寺佐事。
田豫哈哈大笑,『十萬?少了,真少了!』
這使得地主階級剝削農夫的手段,無形當中被削減了。
那是受災的田畝要重新翻耕。
皇帝一算,好像確實不多,而且隻要能達成財政最終結果,也就歎息一聲,『再苦一苦百姓罷!』
這才讓大小地主漸漸的閉上嘴。
小吏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佐事……這個,呃,在下……不方便說……』
田豫依舊在笑。
若是民眾糾纏得太緊……
他們的身影點綴在綠色的田畝之中,或是彎腰除草,或是翻整田畝,他們的動作雖然是重複而單調的,但是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和節奏感,仿佛是一首悠揚的編鐘曲。
田豫以為他通過邸報,以及相關的行文推測出來的數據,已經是夠讓人驚訝的了,但是實際上,他還少算了許多。
在關中三輔,以及其他推行斐潛新田政的區域,一戶之家,五十畝之內,是低稅率的,五十到一百畝,是正常稅率,一旦超過百畝,就會產生較高稅率。超出百畝之後的依舊想要享受低稅率,便是隻能用軍功來抵,這就是勳田製度。
舊階級的利益,隻有新階級才能將其打破。
每年隻需要在夏收和秋獲的時候進行收稅就可以了,而且因為收稅的項目單一,也同時減少了稅收的壓力和縮減了流程,使得吏員的數量可以降低一些,也同樣降低了貪官汙吏在收稅之時進行勒索和敲詐的機會。
因為長安三輔這些年來的經濟發展,在農田之中耕作的農夫大多數都已經穿上了衣裳。一方麵是倒春寒的天氣餘波,早晚還是比較寒冷的,另外一方麵則是百姓手中比較有錢了,當然就舍得在服裝之上進行消費。所以百姓的消費,並不是說應該不應該,亦或是有沒有這個需求,而是要看百姓手中究竟有沒有錢。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田地之中比較泥濘不好穿鞋,但是大多數的農夫農婦也擁有了他或是她們的鞋子,即便是不像是達官貴人的皮靴,也不再是光著腳到處跑了……
因為農夫不需要專門再去將莊禾換成錢財,亦或是鹽、馬、芻稿等物來上繳,避免了二次,或是多次的剝削,所以農夫在度過了最開始的不理解不支持之後,很快就能適應新的賦稅方式。
農夫一般都穿著半長的寬袖衣袍,不過並不像是後世影視劇當中所想象的一樣,勞動的時候是卷起袖子,而是采用一種被稱之為襻膊的繩索來輔助,露出手臂,以便於操作農具。
斐潛之所以能夠在當下推行新田政,一方麵是因為戰亂,所謂不破不立,在整個天下動蕩的年代,人們比較容易接受一些新的觀念和製度,就像是春秋戰國時期也打破了周朝一貫的血統論和公卿製度一樣。另外一方麵是斐潛給這些大小地主階級轉變的機會,扶持四民的共同發展,尤其是加大了手工業的發展和生產技術的提升,以多元化的經營模式來避免被單一『重農』的小農經濟所挾持,增加了整個社會的物產品種,使得大小地主階級不再是不可被替代……
剝削依舊存在,可是已經讓關中的百姓覺得欣喜了,使得關中三輔的農夫耕作的積極性也更高了。
除非是社會失業率太高,百姓大麵積吃不上飯了,才會有可能。
『傳令下去,沿著道路走,彆踩踏了禾苗!』
阿頡刹這一段時間來,很開心,使得他身寬體胖了許多,肚子都耷拉在了馬背上,一晃一晃的,要不是他的戰馬比一般的馬要雄俊,還真不一定能夠背得動他。
斐潛不相信這些弊政,在大漢,甚至在後續的封建王朝之中,沒人知道,了解,明晰。
有了牛耕,有了新犁,使得田畝的莊禾恢複比單純的人力要更便捷。
農婦則是以襦裙居多,上衣多為對襟或斜襟,下裳則較為寬鬆,方便她們在田間勞作時蹲下或彎腰。她們的頭發通常簡單束起,用布巾或發帶固定,既實用又顯得利落。
還有鐵,鹽,芻稿,魚膠等等……
阿頡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然後盯著周邊的田畝,就像是看著一片片的金山……
而實際上,不管是在戰爭年月,還是在平常時間,隻要是朝堂每一次的額外征稅,都是中層地主階級想方設法讓普通百姓家破人亡的大好機會。
雖然這個數值,距離關中三輔耕田鼎盛時期的田畝總數,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是對於當下來說,每年所產出的總產量,在正常的年份,已經是突破了七千萬石,從而在農業上得到的賦稅總收入,也增加到了千萬石以上,朝著一千五百萬石在邁進。
田豫笑而不答。
曾幾何時,他也曾經在幽州看見過如此龐大的勞動場景。
因為他們發現,不僅是新興軍勳階層在替代他們,連著代表著『工』、『商』的階層也同樣在興起,削減著他們的話語權……
大臣會和皇帝說,『我大漢民眾千千萬,這些增派,平均到每個農夫頭上,每個人才一點點啊!完全是可以接受的麼!』
關中三輔,以及河東之地的賦稅收獲具體數值,隻有在頂層政治人物之間才會知曉。
阿頡刹有些皺眉,『什麼意思?』
那真正對於百姓的善政,在削減了某些人利益的時候,這某些人會說這政策的好話麼?
如果這些人表示是善政,又是什麼樣的『善政』才會讓這些人覺得真的是好?
至少在當下的關中三輔之中,就很少會有什麼士族豪強跳出來,鼓吹斐潛的新田政有多麼好……
一時被蠱惑,那是貪便宜的本能。
阿頡刹呼出了一口氣,『哦……啊?!』
差一點?
就算是差了幾百萬,那也是相當可怕的一個數值啊!
即便是在勞作,這些農夫農婦臉上也是帶著一些笑容,時不時的還有人在田間相互拌嘴,嬉笑一番。
阿頡刹恍然,『這事情是機密對不對?那我猜個數?有沒有……嗯,有沒有十萬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