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點來看,許褚大體上是完成了戰前任務。
許褚取得了對於安邑北麵的戰場主導權利,而曹軍龜縮在大營之內,玩一手『防守反擊』,或者叫做『以守代攻』。
斐潛見到了李成。
李成其貌不揚,但是氣場擺的很足,一上來就是表示自己是天子特使,丞相親派雲雲,要讓斐潛按照迎接天使的禮節來迎接他,否則就是藐視天子!
這……
斐潛微微笑了笑,這人有點意思。
若是按照平常人的觀念,曹操都這德行了,局勢惡劣,還搞這樣的花架子,不是招人嫌,令人恨麼?
但是如果回想一下,要說下戰書,還是曹操的老本行了。
『今治水軍八十萬眾……』
也算是經典當中的經典了。
隻不過很多人忽略了,曹操寫那封戰書的背景。
當時曹操並沒有想要打東吳,隻不過是得到荊州實在是太過於容易,導致曹操個人膨脹了,在眾人勸說不聽,也是在荊州並沒有完全收複穩定的情況下,揮軍南下,想要一舉定江山。
所以大概率是曹操打荊州,是有天子蓋章的,也就是所謂的『奉辭伐罪』,但是打東吳卻沒有這個『奉』了,所以隻能是『會獵』,而且在這『獵』字裡麵,也可以一窺當時曹操逐鹿的心思,隻可惜曹操太驕傲了,導致在赤壁上栽了個大跟頭。
那麼現在曹操又有什麼可以驕傲的呢?
抑或是……
斐潛忽然明白了,李成其實不是來送戰書的,他來送死的。
又是『送』?
『此人無理傲慢,藐視本將,衣冠不整,禮節不全,先失禮於前,後言語不遜!看在天使份上,且饒了死罪!來人,與某轟將出去!』
斐潛看到李成如此作態,便是多多少少的猜出一些這家夥的意思來。
就像是之前斐潛有考慮過送戰書來確定曹操究竟是不是真的在大營之中一樣,曹操一方麵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試探是不是斐潛親自到場,另外一方麵這是想要讓斐潛往如袁紹一般,陷入背棄大漢的惡名之中。
畢竟山東之地當中很多人都是隻論好壞,不想過程的……
人心很複雜,也很簡單。
畢竟是師兄弟一場,或許思路都相差不多。
隻不過是斐潛覺得沒必要試探了,而曹操卻是派人來了……
所以其實戰書看不看都無所謂,也沒必要因為這個家夥的言語便是真的將其砍了。
不管是在任何年代,終究是有一些人,想要出名都想瘋了。
斐潛不認得李成,也不記得在三國人物當中有這麼一號角色,而且看這個人的姿態,感覺就像是來送死的。殺了他反而是順了其心意。
如果說斐潛被其激怒,那麼將這家夥砍了頭,但大概率也會讓人將這家夥的首級什麼的送回去。
抑或是將此人的割了鼻子耳朵什麼的,然後放回去。
然後即便是這家夥在斐潛這邊沒死,堅持回到曹營之前,完成使命之後,便是大吼一聲『士可殺不可辱』,便是可以光榮下場領飯盒了,其言行未必會被旁人記住,但是驃騎的忤逆的無禮卻會被大加宣傳。
那麼如果斐潛真的按照天使的禮節接見李成,那麼斐潛就真傻逼了,誰知道李成會不會來玩個圖窮匕見?
所以此人左右都是『有功』,就算是他死了,他在山東家鄉的妻子父老什麼的,也多半會得到一定時間內的照料。
同時還順帶在斐潛身上抹一塊汙穢的黑泥……
所以斐潛乾脆都不看戰書了,讓這家夥抹都沒地方抹。
但是同時,斐潛也提起了更高的警惕。
曹操這麼著急想要確定自己有沒有親自來,見到自己旗幟到場,便是立刻派出使者,究竟是為了什麼?
要知道,曹操其實是很能『忍』的……
許多人玩三國誌遊戲,都覺得在曹劉孫三家當中,曹操是相對來說比較容易上手的,兵多將廣地盤好,但是沒有多少人會清楚,其實曹操在東漢末年的鷸蚌相爭中,起初並沒有很好的資本。
老曹同學在陳留的時候,他是頂著贅閹遺醜的高帽,仗著發小張邈和袁紹的威風來起家的。起家後,也並非一帆風順,汴水一戰,全軍覆沒;南下揚州募兵,好不容易爭取了幾千人,半路幾乎全部跑掉;在袁紹的羽翼下,忍氣吞聲了一年多,濮陽被呂布掀了老窩。
所以實際上,如果仔細考察老曹同學的創業史,就會發現其實他也很不容易。而在與曹操同期起兵,甚至有好多家夥起初的時候比曹操家底要更厚企業規模更大。但是最後撐下來的,也不過就是那三家。
在後來陳壽對於曹操的評價當中,有八個字『矯情任算,不念舊惡』,可謂是精要無比。
這個『矯情』和後世的詞語含義略有不同,矯是把彎曲的物體弄直,矯情二字表示使主觀情感符合實際。任算則是進行籌劃的意思。
看起來似乎平常,可是真的細想一二,卻令人唏噓。
論及旁人,就事論事者就已經不多了,更何況是涉及自身的時候,還能讓主觀情感符合實際,而不是因情,因欲而論,願意放下之前的成見來任人為事,這就已經是很難得了。
曹操能克製自己的心和欲望,能對各種不能忍之事容忍,這就是很了不起了。
在兗州之戰,曹操和呂布都為缺糧而困苦,但曹操忍得,呂布忍不得;官渡之戰,袁紹在軍力和後勤上都是曹操的數倍有餘,但曹操依然能忍得,能忍到軍中幾乎斷糧,還對許攸說出軍糧可支月餘的話,袁紹卻忍不得,審配郭圖讓袁紹緩戰,可袁紹偏偏要急著在臨機絕陣中和曹操爭雌雄……
斐潛想到這些,目光微微內斂。
所以現在,究竟是誰才真的是『矯情任算,不念舊惡』?
接受不接受戰書,隻是對於斐潛的心情會有一點影響,並不會對於當下的布局有什麼太明顯的變化。
隨著斐潛的到來,雙方的遊騎越發的密集起來。當然大部分的戰場正麵的區域還是驃騎的斥候騎兵在控製,而曹軍遊騎會在靠近曹軍大營的地區活動,相對範圍狹小一些,在見到驃騎騎兵逼近,便是立刻會返回大營,以營地的弓箭,投石相逼迫。
兩支大軍最終在安邑城左近,運城盆地之中,擺開了陣列,在無數的旗號和呼喝之中,拉開了會戰的中場大幕……
(樹上的馬猴剛想要手動切個場,卻被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一支箭矢射掉下來。斐潛將弓藏在身後,嘿嘿一笑。)
隨著斐潛大軍抵達陣線位置,在安邑北麵區域幾乎都被三色旗幟覆蓋。
一個個整齊的方陣在號鼓聲中令行禁止,整齊的踏步讓地麵都發出微微的震動,各營在旗號、鼓點、銅哨的指揮之下,開始進入各自作戰位置。
黃土高原結構,土塬之中溝壑縱橫的特性,使得斐潛排列出來的陣型,會受到一定的限製。
斐潛的陣列,分為兩個層麵,一線依舊是許褚的前軍,自東西走向,麵朝曹軍大營展開。第二層這是斐潛指揮的兵線,以步軍和騎兵混雜分布,兩翼和中間各有騎兵陣列,步卒這是在火炮營之前。
作為攻堅的重點力量的火炮營,現在分為前後兩隊。各有一名軍侯統領。一前一後的部署,前後相隔一百步。在火炮營左右間隔五十步外,有步卒兵陣護衛。
中路還有輜重的工兵營負責策應支援。
左右兩翼的騎兵主要是壓住陣腳,控製戰場,擔任最初的護衛和最後的衝擊的任務。既可以對於曹軍的陣列進行壓縮,也可以利用其靈活和高度機動性穿過方陣間隙,對敵人實施快速進攻和反擊。
看起來很是中規中矩……
當然,這就是看起來,也就是擺給對麵的曹軍看的。
因為斐潛當下的部隊,可以說是處於冷熱兵器的融合交彙的初級階段,所以除了斐潛之外,大概率隻有龐統才能真正明白如何將火藥火炮和傳統的冷兵器如何糅合在一起,而不是各自打各自的……
就算是到了後世,也很難做到步炮結合。這種結合可不是所謂的『步兵衝完炮兵轟,炮兵轟完步兵衝』,真正的步炮結合是當最後一顆炮彈前腳落下,後麵步兵便是已經衝到了炮彈的轟擊線上!
當然這種步炮結合不管是對於步兵還是炮兵,要求都是極高,不是精銳也打不出這樣的效果來,斐潛也沒想要在當下就能做到如此這般的精確配合,但是至少彆讓自己的兵卒擋住炮擊線路,然後能夠在曹軍突擊的時候及時能提供防護,也就差不多了。
斐潛在中央大陣的火炮營布置了步卒近衛,並且還將手中的一部分騎兵掉配給了前軍,加強了前軍騎兵的力量,另外一部分的騎兵則是放在了偏後一些的位置上,防止曹軍繞後襲擊。
可以看出,斐潛中央陣線主要是圍繞著火炮營地來進行構建的。
一個很傳統的,中央為主,兩側靈活的陣型。
這就是斐潛給予曹操和曹軍的回應。
戰書什麼的就不用提了,擺出籌碼來吧……哦,擺出陣勢來吧!
那麼斐潛出牌之後,曹軍又會有什麼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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