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攻進來的時候,曹洪就在中央大營裡麵等候。
第一聲的爆響,曹洪便是猛然站起,然後差一點就踉蹌跌倒。
護衛連忙上前攙扶,卻被曹洪一把推開。
曹洪咬著牙,跨出大帳,便是看見了那殷紅的火和血。
隨著轟鳴聲響起,在北麵也亮起了火光!
驃騎大軍果然來了!
很快,在東麵和西麵也同樣點起了如同天上繁星一般的火光,似乎在下一刻就是千軍萬馬會攻到營地當中來!
『將主!』曹洪的護衛大驚,『這不是夜襲,這是要全軍猛攻啊!』
曹洪最初也是色變,可是他死死的盯著那些火光片刻之後,便是冷笑道:『虛張聲勢!你看那些火光,一點都沒有動過!還有,若真是驃騎全軍來攻,可有馬蹄聲響?』
聽曹洪如此說,護衛這才感覺自己的魂魄歸位,吐出一口大氣來,『還是將主英明!看破了驃騎女乾計!』
曹洪剛要哈哈笑笑,可笑容還沒能成功浮起來,便是垮塌了下去。
『將主……』
護衛不明就裡。
曹洪陰沉著,盯著鮑忠所在的營門附近,『你說,為什麼……為什麼驃騎軍沒攻那邊?!』
『哪邊?』護衛順著曹洪的目光看過去,『將主是說……』
曹洪一會兒看看許褚的方向,一會兒又看看鮑忠的方位,不知道在思量著一些什麼。
隨著曹軍和斐軍交戰的激烈化,曹洪的短處漸漸的暴露了出來。
他貪財,所以不免計較銖錙,結果反而失去了大氣。
如果曹洪一輩子就打數百、數千,最多不過一萬多人的仗,那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現在人數一多,這毛病就暴露了……
如果曹操在這裡,對於鮑忠這樣的人,要麼不用,要麼就不疑。
而且曹操多半會選擇一碼歸一碼,就事來論事,就算是他心裡多疑,但是隻要鮑忠做得好了,便是立刻會就此事大作表彰,當著眾人之麵,重金重爵重賞!
打個比方來說,如果鮑忠自我期許獲得的獎勵值是100,那麼曹操真的要獎賞他,就是直接給到200300!
如此一來,鮑忠心情激蕩之下,說不得反而將從來給賣出去了!
結果曹洪做主呢?
他舍不得。
他基本上就給50,頂破天給到80。
曹洪這麼做,其實也沒錯。
他覺得曹軍大營內,糧草什麼的本來就不算多了,運輸隊又沒有按時來,就這麼多的東西賞出去了,其他人怎麼辦,將來又要怎麼辦?
可他忘記了,大戰在前,哪裡是計較這個計較那個的時候?
他骨子裡麵,依舊是一個商人。
這就像是在海鮮市場買東西,多少是要有心理預期的,又想要便宜,又想要好貨,還想要揮舞小刀到處剔點肉。見到賣家好說話,便是先表示要自取降點價,然後再說來不了轉郵寄,等賣家說補郵費的時候又說那就再晚兩天來取……
曹洪就是這樣。
覺得鮑忠好用好說話,便是往死裡薅。
然後感覺鮑忠要惱了,又覺得鮑忠這人不地道,怎麼這就惱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然後沒問題都能搞出些新問題來了。
『給鮑將軍傳令!』曹洪準備搞問題,『讓其立刻迎戰驃騎賊軍!』
在這一刻,曹洪的想法很簡單。
他要再試一試。
試一試鮑忠是不是真忠誠!
如果鮑忠真的忠誠,那麼也就剛好可以讓他去擋住
驃騎突進營地裡麵的這些兵卒,而曹洪他則是要注意在營地外麵的那些驃騎人馬,防備外麵的驃騎軍由虛轉實!
雖然現在那些驃騎軍沒動,但是誰能保證這些驃騎軍一定不會動?
『將主……』護衛有些不解,『你不是說……』
曹洪冷哼了一聲,『若不趁著驃騎大軍未至……難道還等到危難之時再看麼?!況且……某也早有防備……若是,哼,也好來一個殺雞儆猴!』
……
……
鮑忠最初有些慶幸許褚選擇的突破口,並不是在營門口,也就不是在他的範圍之內,但是很快的,他就接到了曹洪的號令,讓他向前,自領部眾,迎戰驃騎軍!
這一口氣,就直接堵在了鮑忠的嗓子眼,讓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協助呢?
不清楚。
友軍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
不是說好了,要他在營門之處詐敗引誘驃騎軍入內麼,怎麼現在忽然就變成了要死守死抗獨自對上驃騎軍?
若是詐敗,那麼鮑忠還有繼續扮演『大好人』的機會,可以獨自領軍對抗……
確實是如同曹洪預估的那樣,一旦鮑忠獨自領軍對抗驃騎軍,那就真的『裝』不下去了。
可是曹洪沒有考慮到,這樣的命令,在某種層麵上來說,就等同於要讓鮑忠去送死!
上一刻鮑忠還在慶幸自己不是在最為混亂且殘酷的地區,還可以再拖延拖延,不必即刻就麵對終極選擇,可是下一刻就接到了命令,要求立刻就踩進血和火迷亂的場所。
打工人的憋屈在每個時代都是這麼殘酷。
鮑忠咬著牙,額頭上的汗水滾滾而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鮑忠算是曹軍當中的『中產階級』。
他有馬子。
雖然不是什麼爪黃飛電級彆的高等馬,但是日常上下班,遮風避雨倒是不錯的。
他有房子。
不是許縣核心商業圈,也沒有十幾進二十幾個院子幾百套房產證的規模,但是至少一家子居住也不會覺得有憋屈。
他有孩子。
雖說沒有那種宛如上天派來報恩還願的孩子,但是至少算是自己的血肉延續基因傳承。
他還有團隊,
收入也不算是差,手下有一些人。
走到那裡,多多少少會有人稱呼一聲『將軍』……
可是鮑忠姓胡麼?
不,他姓鮑。
鮑魚的鮑。
在他肉質好,鮮嫩多汁的時候,誰都喜歡。
可等到過了幾年,他被摸來摸去,搬來搬去,搞來搞去之後,開始發腥發臭的時候,便是誰都嫌棄。連他自己的兒子都嫌棄他,不喜歡和他說話。
可是他得忍著。
自己親生的孩子,又能怎樣?
然後不僅要忍自家的孩子,在外麵也要忍著,要不然沒錢沒糧秣來養馬子,房子和孩子。還有他手下的一幫子,都等著他發工資呢!
所以,如果不是他兒子的病,鮑忠是不會有什麼太多的反抗心思的……
忍就忍了,不能忍的早就走了,留到了現在的,多半都是能忍的。
誰還沒有一個人老蛋黃的時候?
可是叔叔能忍,嬸嬸……
咳咳,可是等他兒子病了,曹軍的醫療保障又是跟不上,簡稱醫保無效的時候,鮑忠就徹底麻了。
這是河東戰地,不是什麼都方便什麼都快捷的天子腳下,首善京都,想要好一點的醫療條件,醫師水平,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曹軍醫師搖頭歎氣,表示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鮑忠才第一次感覺自己所有擁有的那些東西,在生死麵前,一文不值,毫無意義。
他會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就像是現在!
他又會怎麼辦?
他又能怎麼辦?
傳令兵橫眉怒眼的厲聲督促。
鮑忠咬著牙站起,然後看著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