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了陛下的官職之後,崔欽或許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必聽從崔琰的話了……
崔琰上一次鄭重的對崔欽說,要他『好自為之』,很顯然崔欽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那麼就很抱歉了。
要怪,就去怪這個亂世好了。
太平之世,便是一隻犬,都能得到眾多愛心泛濫,卻吝嗇於慈善鰥寡孤獨的愛狗人士照顧,而身處於亂世之中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隻享受不付出?
崔琰的目光清冷下來,宛如天上的寒星,看似有光,卻沒有溫度。
……
……
許縣,皇宮。
『陛下……』黃門宦官在一旁躬身而道,『夜深了,請陛下早些安歇吧……』
小劉同學沒抬頭,也沒理會黃門宦官的勸說。
特喵的,這個天下都不是自己能控製的了,現在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覺,都不能自己控製了麼?
這種偶爾會在心中泛起的逆反心理,大多數人都會有。
或者叫做報複心理,也行。
就像是後世資本主義國家當中,很多資本家不會把員工當成人,更不可能是什麼國家的主人了,隻是當作比牛馬還更低賤的生物體,恨不得從早上五六點就開始侵占這些比牛馬還更低賤的生物體的勞動力,讓其勞作創造價值,更是有許多苛刻的規定,嚴格限製約束剝奪其自由休息的時間,不管是不是八小時以外。
在這樣的情況下,好不容易脫離了壓榨場之後的牛馬不如,就會下意識的報複性的玩手機,試圖以此來證明自己還是有一定自主權的,卻不知道就連玩手機,都是在為了資本家貢獻流量……
小劉同學也是如此。
他以為自己努力,就能夠證明自己能夠控製一些東西。
不過小劉同學倒是沒看手機,他在看之前荀彧『敬獻』上來的那一張碩大的地圖。
地圖上的標注的山川,河流,郡縣,讓劉協沉迷。
這是他的大漢啊!
這是他的國!
這是劉氏的天下!
劉協虛虛的在地圖上空伸出手,或是抓握,或是指點,樂此不疲,津津有味。
『天下九鼎十三州……』
劉協指點著,就像是化身為了神靈,俯視著大地,瞬間千裡。
看著看著,劉協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
一旁的黃門宦官以為是燈火搖晃暗淡了,讓劉協看不清楚了,便是連忙喝斥那些小太監去挑亮一些燈火,將油燈芯剪一剪,拔一拔……
但是劉協的皺眉,並不是因為光暗。
而是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來人,去……』劉協停頓了一下,但是最後依舊說道,『將那驃騎所獻西域諸國圖取來!』
黃門宦官應答了一聲,剛想要轉身走,又被劉協叫住。
『等等!』劉協又是卡頓了片刻,仰著頭不知道再想著什麼,聲音也低沉了一些,『還有……朕書房最裡麵書架的最下層,有一個木匣子,也一並取來……』
黃門宦官應了,連忙按照劉協的吩咐,片刻之後,將器物都取來了,擺在劉協麵前。
劉協先將《西域諸國圖》展開,然後目光沒有盯著西域的那些國家看,而是看向了西域圖的右下角位置……
那邊是玉門,武威,酒泉,張掖……
那些曾經是代表了大漢榮耀的地方,現如今卻讓劉協五味雜陳,所以之前劉協不願意細看,匆匆一瞅就束之高閣。現在看到了荀彧的中原地圖之後,劉協又注意到了在地圖左上角的這幾個地方,這才想到了這一張西域圖。
『西域……』劉協左右看看,然後皺眉問道,『西域……和中原相比,誰大誰小?嗯?』
黃門宦官縮著腦袋。
劉協沒指名道姓的問,黃門宦官就裝作是劉協自言自語,不去打攪。
『自然是中原大……』劉協果然沒有真要從宦官之處得到什麼答案的意思,『不過……隻不過啊……』
劉協放下了手中的西域地圖,然後目光停留在了那個木匣子上。
木匣子上有鎖,但是表麵沒有什麼灰塵。
有鎖,隻是代表劉協不願意讓人隨便翻閱,但是並不代表旁人就真的無法知曉。
劉協從袖子裡麵摸出了一根小小的黃銅鑰匙,打開了鎖,看著木匣裡麵的東西,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木匣子裡麵沒有什麼金銀財寶,更沒有錦囊妙計,隻是有一些破爛的絹布,細碎的雜物。
黃門宦官飛快的瞄了一眼,便是深深的低下頭,恨不得整個人都縮到陰影當中去。
劉協在木匣子裡麵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一張已經有些陳舊的紙張。
這是第一代的關中紙,已經是有些年頭了。
雜質比較多,紙張也比較粗糙。
墨色的痕跡不僅是停留在表麵上,甚至順著紋理也滲透到了紙張的背麵,隱隱約約的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幾』字,還有一個帶著一定弧線的邊緣。
『中原……西域……』
劉協看著這張關中紙,回想起當年斐潛似乎是隨手提筆畫出來的一張地圖。
中原,不應該就是大漢的最大,最重要的地方麼?
為什麼在斐潛畫的這張草圖上,大漢的中原……
中原,怎麼可能這麼小?
就像是一個小小的蛋。
當年他是不信的,但是沒有將這地圖丟棄。當年從長安離開,最後攜帶到了許縣的東西並不是很多,大多數都裝在了這個木匣子裡麵。
就像是裝著當年的記憶。
曾經一度他以為遺忘了的記憶。
現在劉協才想起來,當年一直收著這個草圖,隻是想著將來證明了斐潛是錯的之後,將實事和這張地圖都擺在斐潛麵前去,讓斐潛低頭,認錯……
燈火搖曳。
劉協最終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收了吧。』
黃門宦官這才從陰影裡麵出來,應答了一聲。
『等等。』劉協卻又叫停了他,『明日召集巡風郎入朝,就議這大漢疆土大小範圍之事。』
黃門宦官應了。
劉協這才離開,由另外的小太監提著燈籠,前去歇息了。
黃門宦官帶著人收拾。
一個小太監轉動著眼珠子,湊到了黃門宦官身邊,『師父,陛下今天怎麼了?以前不這樣啊……』
『少說廢話多乾活!』
黃門宦官瞪眼喝斥道。
小太監縮了縮脖子,低頭去乾活了。
黃門宦官看了一眼劉協離開的方向,心想,還能為什麼?
心亂了啊!
……
……
『河洛……』
同樣是在夜間,讓小劉同學心亂如麻的斐潛,接到了最新的前線戰報。
司馬懿許褚等人謀劃了一次軍事行動,在上報到了斐潛這裡的時候,其實已經展開了攻略。
沒錯,前線的將領,在大目標沒有變化的情況下,可以采取積極主動的小策略。
這是一直以來,斐潛都讚許的行為,並且不會認為是將領僭越。
斐潛試圖扭轉漢代漢武帝之後,就喜歡後方遙控微操前線作戰的一個弊病。
前線作戰,千變萬化,戰機可能是轉瞬即逝,要是事事都等後方批複,抑或是一成不變的帶著出戰之時的錦囊妙計來作戰,多半是死得不能再死……
宋明兩朝,朝中文官不會打仗,又貪圖戰功,所以就給予了前線武將很多原則上,按道理的所謂『建議』和『方略』,包括但不限於陣圖。
所以一般來說,斐潛不會乾預前線將領的作戰,很多時候前線將領隻需要報備,確定和斐潛之前製定的大方向沒有違背,就可以先執行,搶戰機。
這樣的效果自然是不錯的。
但是問題也有。
就像是這一次的作戰計劃,斐潛就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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