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小豬竟在我身邊。
氣得蕭承煦又撓癢癢又咬臉蛋把映淳磋磨的尖聲笑,晃的黑龍氣得要尥蹶子才作罷,還恨恨的往映淳頭上戳了一指頭:“你呀你呀!這是燕王府嫡女映淳郡主嗎?怕是哪個山頭跑下來的土匪丫頭吧!”
快近家門,映淳忽然想到什麼,把小手伸到蕭承煦懷裡掏糖果吃。
“不行,今天不許吃糖。”蕭承煦麵無表情摁住內兜。
“為什麼不行!”映淳大聲抗議。
“你有小情郎了,爹爹不開心。”
悲傷的老父親蔫的像一朵枯萎的花兒,要馬上撲到自家玉盈懷裡大哭一場。
重陽節宮中舉行秋收大典,燕王蕭承煦應邀攜妻女出席,啟煥近日正生水痘不能出門,就留在家中由素汐和奶娘照看著。
今日進宮,我特意給映淳打扮了一下,穿上胭脂拚粉紅色的紗織小襦裙,頭發梳成乖巧的垂掛髻式樣,上首插了紅豆頭花。
我退開去對著女兒左右端詳了兩下,又給在演武場練了一夏天武功黑了不少的小臉兒撲上些粉,眉間貼上一顆花鈿。
小映淳隻覺得渾身彆扭,坐在凳上踢蹬著小腿兒,苦著小臉向蕭承煦哼唧道:“爹——爹——”
“噤聲。”蕭承煦今天也被我勒令穿了一件暗繡竹葉紋的藕色直領長衫,本來一直欣賞著映淳安靜坐在梳妝台前乖巧漂亮的樣子,心中還滿含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愛,下一刻就見她這般賴賴唧唧的小模樣,忍不住表情一垮:“爹正做著女兒是端莊溫婉大家閨秀的美夢呢,彆讓爹這麼快醒過來。”
紅秀服侍蘇玉盈披上前襟繡梅花紋的水紅色錦緞褙子,一家三口就預備出發進宮去。
穿著小襦裙走兩步就踩到裙擺絆一下的映淳叫苦不迭,小手總蠢蠢欲動的想扯了頭花上搖搖蕩蕩的金穗子。
府中才招進來服侍映淳的小童阿俞見三人起身欲走,懵懵懂懂站起身來問:“殿下,阿俞跟你們一同去嗎?”
“阿俞今晚就不去了,宮宴上人多,王上又親臨,恐顧不及你再走散了。”我摸摸阿俞的頭:“你就在府裡陪著素汐姑姑,早些休息。”
“姐姐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映淳也過來小大人似的摸摸阿俞的頭。
要說這小阿俞是個命苦的孩子,都是我娘家容府上的家生傭人,不料雙雙得了一場怪病去世,獨留這孩子一人孤苦伶仃。
阿俞的娘是紅秀未陪嫁到燕王府前最要好的姐妹,紅秀無意間與我提起過這孩子。
我想著啟煥體弱不能與姐姐一同玩耍,映淳在府中也寂寞,就做主接了和啟煥年齡相仿的阿俞到燕王府與映淳做個玩伴。
蕭承煦先還表示該接個女孩來給映淳做侍女,誰知道映淳對阿俞喜歡的不得了,還和蕭承煦辯白道:“女孩子力氣小跑的又慢,怎麼能好好服侍我呢?阿俞來我最滿意不過了。”
一家三口到了宮內,離開席還有一段時間,蕭承煦與蕭承軒先入座聊起軍政,我就拉著映淳的手去拜望惠妃。
我生映淳那年,惠妃也為王上生下一子,取名蕭啟榮。
啟榮比映淳稍長幾個月,與映淳同在武場由嚴海教授武功。
惠妃與王上多年未有子嗣,如今老來得子有了啟榮,自是百般溺愛。
啟榮被嬌慣的貪玩憊懶,無法無天,映淳平日裡與他並不要好。
近兩年大盛邊境戰事平息,百姓們不再為苛捐雜稅所擾,各行各業經濟複蘇,國庫也日漸充裕。
因此,今年的秋收大典舉辦的較前幾年都要盛大隆重。
宴會廳中央,來自全國各地的戲曲歌舞,魔術雜技正爭奇鬥豔大放異彩,宮中禦廚們今日也都大顯身手,女使們不斷為皇室成員及族親的桌上端上各種珍饈佳肴。
映淳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的宮宴,把炙肉和點心塞滿了小嘴,盯著舞台看花了眼,忽然聽得“咻”的一聲厲響,一道光一閃而過,頃刻間在夜空中炸開滿天絢麗色彩,如璀璨星光,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本就正觥籌交錯的宴會廳在人們的讚歎聲中更熱烈沸騰起來,映淳興奮的小臉兒都紅了,追著那色彩迸出的方向飛跑過去,夾在鼎沸的人聲中扯著脖子高喊:“爹!娘!看呀是煙花!好漂亮呀!”
轉頭一看,哪還有爹娘的影子?這才意識到是自己跑的太快和爹娘走散了。
蕭映淳心中一慌,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往哪裡走能回去,正急得要哭出來,人群中一道威嚴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不是映淳郡主嗎?”
被人群簇擁著站在她麵前的,竟是映淳的皇伯伯,當今王上蕭承睿。
“蕭映淳見過皇伯伯,皇伯伯重陽安康。”映淳忙低頭屈膝,向王上做了個萬福。
“映淳郡主今日真漂亮啊,”蕭承睿朝著她笑了笑:“怎麼沒跟燕王和燕王妃在一起呢?這宮宴上人員龐雜,可當心走散了,走,皇伯伯帶你尋他們去。”
映淳悶著頭快步跟著蕭承睿,抿著小嘴一聲不吭,她心裡是有些懼怕這位皇伯伯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皇伯伯的眼中有太多複雜情緒,讓她看不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無論是喜悅還是惱怒悲傷,他仿佛總是一副似笑非笑,諱莫如深的樣子。
“怎麼了映淳郡主,和皇伯伯還拘束什麼?”蕭承睿一揮袖,身後跟從的人們就自動遠遠的退開。
“朕聽聞映淳郡主平日在演武場和兄弟們比試起來最是意氣風發,朕的啟元啟榮都不是你的對手?”
“那都是皇兄皇弟們讓著我的。”蕭映淳行雲流水地背著往日爹爹教給她的說辭。
“哈哈哈哈,想不到映淳郡主還是個謙虛的女中豪傑,比你爹爹燕王小時候要強。”蕭承睿笑聲爽朗。
“今日宮宴,映淳郡主開心嗎?”
“開心的!”映淳的眼睛才亮了亮:“見了許多從未見過的吃的玩的,還有好看的煙花!”
“那你弟弟啟煥怎麼沒跟著一起來啊?”蕭承睿看似不經意地一問,眸中色彩卻晦暗危險起來。
“蕭啟煥那個小病貓!”映淳像想到了什麼令人氣憤的事似的撅起了嘴巴:“前幾日剛發了高熱,現在又起水痘!病個沒完,整日的躺在床上喝藥,又不能陪我出來玩,還要勞煩娘親照顧他,我都要煩死了!”
“映淳,啟煥身體不好,你做姐姐的該多照顧體諒他一些。改日朕政事不忙,親自去燕王府上看看我這位小皇侄。”
“那映淳替弟弟謝過皇伯伯。”映淳又停下腳步對著蕭承睿福了福身。
“你父母在那兒呢,去吧。”
映淳抬頭就看見焦急迎過來的我和蕭承煦,忙跑過去拉住娘親的手。
蕭承睿朗聲笑道:“燕王夫妻倆可真是幾年如一日的濃情蜜意,隻顧著談情說愛把孩子都弄丟了吧?還是朕幫你們找回來的。”
我和蕭承煦都麵上一紅,蕭承煦上前鞠躬道:“是臣疏忽大意,多謝王上。”
“剛與映淳郡主說了,朕改日要去燕王府看看朕那位堂侄,自那孩子出生起就沒見過一麵,如今也有六年了,是我這做伯父的失職。”蕭承睿掐著腰間玉帶原地站住,雙眼盯住了蕭承煦瞧他的神色。
“王上折煞臣了。”蕭承煦匆匆撩袍跪地,抱拳於胸前說道:“這許多年未帶啟煥拜望王上,本是臣的過錯,奈何啟煥身子太弱無法出門,勞煩王上屈尊至府中探望,臣必定親至宮門迎駕。”
蕭承煦話說的恭敬之至,兩眼卻望著地麵,臉上無半分情緒波動。
蕭承睿勉強彎了彎嘴角:“那便與燕王說定了。”
宮宴直至後半夜才結束,賓客們的車馬從宮門湧出,四散離去。
蕭承煦抱映淳騎著追雲,我在身邊騎著宮中前幾年新買的白鬃母馬珍珠,兩馬並駕齊驅,車夫駕著輛牛拉的車駕緊隨其後。
“映淳啊,娘親抱你進車裡睡?這樣睡要著涼的。”我輕輕晃一晃窩在蕭承煦懷裡睡得迷迷糊糊的映淳。
“不要,我要騎馬。”映淳揉揉眼睛,挺起小腰板坐直了。
“那娘親抱你騎珍珠吧,你爹爹夜裡飲了酒,當心摔了你。”
蕭承煦馬上挺了挺脊背瞪大眼睛,證明他絕對清醒,還空出一隻手來把映淳往自己的披風裡裹的更嚴實了些。
我見了蕭承煦這孩子氣的舉動不禁笑彎了眼角,映淳還渾然不知,苦著張小臉兒抱怨:“娘,珍珠太矮啦!跑的又慢,爹爹說追雲當年在戰場上,可日行千裡呢。”
“珍珠是因為肚子裡有小馬駒了才跑不快的,但淳兒你看,追雲也心甘情願的陪著它慢走啊。”
“這就像娘親梳妝的時候,爹爹願意在旁邊等候一樣?”映淳笑嘻嘻抬頭看蕭承煦。
“這時候小腦瓜可靈光了。”蕭承煦知道映淳就愛嘲笑他害羞的模樣,故意直視前方不低頭去看映淳的笑眼:“扶穩了。”
“爹爹,珍珠要是生了小馬駒,能不能送給淳兒啊?”映淳見爹爹不理她,又打起新的小算盤。
“大刀你也要,小馬你也要,倒是什麼都叫你占去了,不給啟煥留些什麼?再說,若是珍珠生匹劣馬,看你到哪裡哭去。”蕭承煦在映淳的小圓臉蛋兒上掐了一把,結果掐了兩指的脂粉,嫌棄地在披風上撣了撣。
“淳兒是姐姐,以後要保護啟煥的!若是啟煥喜歡,我讓給他就是了,再說小馬可以再生,爹的兵器房裡也滿滿的都是兵器,不是隨便啟煥挑的嘛。”
“你倒是安排的明明白白呀映淳郡主,爹滿房的兵器就由你一人做主了?”蕭承煦一話裡帶刺就叫映淳郡主,映淳一聽爹爹語氣不對,哈哈乾笑兩聲抱了蕭承煦的胳膊哼哼著撒嬌求原諒。
“追雲和珍珠都是良馬,不會生出劣馬的。”一直笑著看父女倆拌嘴的我忽然發聲。
“就像爹娘生了淳兒和弟弟一樣?”映淳在蕭承煦懷裡拱了半天又開始犯困,用小手捂住嘴巴打了個哈欠。
“對,就像淳兒和弟弟一樣。”我和蕭承煦交換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這眼神中的深意,隻有我們兩人才了解。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不玩騙皇伯伯的遊戲了?”映淳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又軟在蕭承煦懷裡。
“淳兒看弟弟好可憐。”小姑娘睡意惺忪的聲音含含糊糊的,卻像一塊大石壓在夫妻倆的心上。
“不遠了,映淳。”蕭承煦不知不覺攥緊了握韁繩的拳頭:“爹答應你和弟弟,會讓這一天儘快到來的。”
前方仍是夜幕沉沉。
但黎明終將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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