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嗎!”蕭承睿氣勢並不輸他:“大晟現在如何!你覺得我做這個皇帝又如何!如果當初,換你做我,又當如何?為上為君,你根本就不合適!”
蕭承煦憤怒到一時失語,良久才咬著後槽牙恨恨道:“我合不合適,不是由你說了算,待我把大晟的江山拿回來,往後,自有論斷。”
“是嗎。”蕭承睿沉聲道:“那你現在就可以動手,”他索性安然閉緊了雙目:“殺了我,你便能取而代之。”
他就那樣端坐著,心平氣和地等待著。
蕭承煦向前上了兩步,死死地盯住堂上緊閉雙目等待他宣判的人。
他想殺了他嗎?
不。
他的手上沒必要沾上一個將死之人的血。
他憤然甩袖,轉身向後走去。
蕭承睿等了片刻,徐徐睜開雙眼,看到蕭承煦直直站在遠處的背影,沉吟道:“你確實不適合做王上。”
“你不忍心。不忍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手,而且這個人的沉屙,正是來自於,當年為救你的那一箭。你不能做到,該狠心時下狠心,你便成為不了王者。”
“九弟,”蕭承睿語氣在那片刻變得深沉和藹,一如當年那個諄諄教導小弟的三哥:“你是大晟的英雄,可作為帝王,不僅僅是需要,英雄而已。”
“蕭承睿,”蕭承煦的語氣中滿含著不可置信的慨歎:“你到現在了都還要這麼自負?”
“我不該自負嗎?”蕭承睿唇間掛上一抹冷笑:“和沒有繼承人的大晟英雄相比,我不配自負嗎?”
他像是聽了一個什麼絕妙的笑話笑的肩膀輕顫:“真是蒼天開眼!你縱使有數不勝數的功勞,為我大晟立下赫赫戰功,可你的未來怎麼辦?你那個和你如出一轍的女兒,她若是個男兒郎,我是該提防,可她偏偏是個女兒家!還有你那個病的出不了門的兒子——大晟的臣民會允許,一隻不知何時就會夭折的病貓,做他們的王上嗎?”
蕭承煦的嘴角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譏諷,緩步走到堂前,盯住蕭承睿那張高傲自滿的麵龐,眼中忽然展露出隱藏了多年的鋒芒。
“蕭承睿,是你剛愎自用自作聰明,看錯了我的兒子。”
“我蕭承煦的兒子,從來都不是病貓,”他要讓這個歹毒之人臨死之前好好看清楚:“而是隻藏鋒斂銳的乳虎。”
蕭承睿像被逼到了絕路的獵物一樣瑟縮了一下。
“我還要多謝王上做啟煥的藥引,”他這次不會讓他的獵物逃走,要讓他親自體會一把被人耍弄的團團轉的滋味:“王上一歸天,啟煥的病,可就好起來了。”
蕭承睿震驚的一陣劇烈嗆咳:“你——”
“我蕭承煦,”蕭承煦緊盯著他不可置信的雙目,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會把你從我這裡搶走的東西,一件一件,全部奪回來。”
蕭承睿癱倒在羅漢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可壓進肺裡的空氣卻越來越稀薄,他自詡英明一世,臨終居然如此荒唐,叫他遺漏了那樣一個看似微不足道卻又可能舉重若輕的小人物!
他虛弱到發不出聲音,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蕭承煦已大踏步走出了大殿,漸漸失去的視力隻捕捉到他一個模糊的背影,他伸手去夠桌麵上的暖湯,卻碰翻了湯碗,自己也一並翻下了榻。
一個蒼白的稚童坐在臥榻上輕聲說:“啟煥給皇伯伯請安。”
一個生龍活虎的小少年自光中向他跑來,雀躍地喚著:“三哥!”
兩個人多麼像啊,他怎麼能沒有懷疑,沒有提防呢?罷了,都罷了,終是來不及了。
他這一生,成於算計,終也,毀於算計。
眼前一道金光一閃。
他再也不用為國事操勞,為權謀計較。
心中忽然充滿了輕鬆,他緩緩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蕭承煦向宮門外走去。
他不知為何,心中仍舊隱隱不安,似還有什麼不祥之事在前方等著他。
“承煦!”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身後喚住他。
他錯愕地回轉身,看到許久未見的賀蘭茗玉和淩蓁兒站在身後。
“賢妃娘娘。”蕭承煦冷冰冰的行了一禮。
賀蘭茗玉眼中泛淚,囁嚅道:“承煦,我知道你怨我”
“賢妃娘娘折煞臣了,臣沒有資格和理由,怨恨王上的後妃。”蕭承煦立的筆直,雙眼盯著地麵不肯抬頭看賀蘭茗玉。
“若沒有什麼事,臣就告退了。”蕭承煦轉身欲走,賀蘭茗玉終於鼓起勇氣搶進一步:“你等等!”
“我這裡,有一封手信。”她將一張折的巴掌大小的紙條自袖中取出:“請燕王殿下,無論如何要收下,待出宮再看。”
蕭承煦不為所動。
一旁的淩蓁兒急得奪過紙條,噗通一聲雙膝跪地,雙手將那紙條捧到蕭承煦麵前:“燕王殿下,請你一定收下!真的是有性命攸關的要緊事,不然茗玉不會再糾纏殿下的!”
蕭承煦一聲長歎,伸手接過了紙條,冷眼看向賀蘭茗玉:“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此事之後,望與賢妃此生再不相見。”他將紙條塞進袖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賀蘭茗玉拭去滿麵淚痕,呆呆地望著蕭承煦的背影暗暗祈禱:“希望承煦,能救我兒啟元於水火!”
站在她身後的淩蓁兒卻早麵龐煞白,不敢抬頭接話。
她的心嗵嗵地要跳出來了。
昨夜,蕭啟翰將那包裝了藥粉的紙包遞給她,摟緊了她向她許諾:“隻要蕭承煦一死,我就是這大晟的皇帝,到時候,我一定娶你,我一定要你淩蓁兒,做大晟國的皇後!”
這許諾太叫人心動了,她心中並不在乎那鳳位,可是嫁給蕭啟翰,是她多年夢寐以求的事啊,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何況隻是幫他除掉一個無足輕重的蕭承煦。
“我保證,你和賢妃絕不會受牽連。”他向她這樣保證過,因此淩蓁兒遞給蕭承煦的,並不是賀蘭茗玉的手信,而是一張包了藥粉的白紙,可以誣陷他犯罪的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