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他心裡清楚,今日賀蘭茗玉不會是來找他敘舊情的。
“好茶。”他隨口讚了一聲,把茶杯撂在了書案邊。
“這好茶,需得清火,才能炒得好滋味,不是嗎?”賀蘭茗玉也放下茶盞,看著他微笑著說。
蕭承煦盯著茶盞嗤笑了一聲:“賢貞太後這話,倒不是在說好茶,是在怨我,今日對陛下話說重了,可皇太後瞧瞧,他費了那些功夫,荒廢正經課業做的是些什麼?”
賀蘭茗玉頷首一笑道:“你的用意,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是慈母敗兒,你看你平時教導啟元,我還多說什麼了嗎?啟元畢竟還是孩子,年少輕狂,該說該訓,那是自然的。”
蕭承煦猜出了她的來意,沉默地等著她的後話。
“隻是,他過幾年也要及冠的,不再是孩童,這尋常人,還需要一些麵子,更彆說他是皇上了。”
賀蘭茗玉循循善誘:“有些話,你私底下跟他說,或許他會更容易接受一些。”
“皇太後說得是。”蕭承煦低頭輕籲了口氣:“臣總覺得,陛下還是孩子呢,想來皇太後作為母親,心疼兒子也無可厚非。”
“星兒妹妹平日裡,也是很心疼永安郡王的吧?”賀蘭茗玉忙補充著問。
“是。”蕭承煦笑道:“臣待兒子也很嚴格,臣的妻子,難免有時會心疼孩子。”
可她在育兒方麵卻比你賀蘭茗玉清醒的多。
蕭承煦心中對這無原則溺愛的慈母有些鄙夷。
“皇太後提醒的對,臣以後多注意就是了。”
蕭承煦口中答應著,心裡卻想。
這大晟的江山,無論如何不能交到一個溺愛長大的孩子手上。
晚上蕭承煦來到合元殿,迎麵就看到啟元正趴在書案上枕著胳膊打盹,手上還攥著書卷,睡夢中還呢喃著要背誦的內容。
“凡兵之道——”啟煥見蕭承煦踱進書房,故意拔高了聲調誦讀兵書提醒啟元:“莫過乎——”
眼看蕭承煦都走到啟元麵前,啟煥最後一句簡直是喊出來的:“爭其強可勝也!”
“啊,啊?”蕭啟元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蕭啟煥你要嚇死朕——九,九皇叔!”
蕭啟元一下子站起身來,局促地把手背到身後:“朕,朕都背完了,您,您可以隨意抽查!”
蕭承煦見小皇帝誠惶誠恐的狼狽模樣實在是可憐又好笑,不禁眼裡含了些笑意道:“那臣,便來問問陛下,論將之道奈何?”
“將,有五才十過!”
“何為十過?”蕭承煦接著追問道。
這一段可真夠長啊,蕭啟元在心中暗暗叫苦。
“十過”蕭啟元將手背到身後暗自計數:“有勇卻輕易赴死者,急躁不沉穩者,貪婪喜好私利者!堅強卻剛愎自用者!軟弱聽憑彆人擺布者,廉政卻不仁愛下屬者呃呃”
蕭啟元求助的眼光掃向啟煥。
啟煥埋頭讀書裝沒看見。
蕭啟元急切地一陣擠眉弄眼,啟煥沒了辦法,用口型小聲說道:“誠信。”
“噢,誠信卻輕信他人者!”蕭啟元靈光一閃。
兩個人的小動作蕭承煦都看在眼裡,忍著笑喚道:“蕭啟煥。”
“臣在。”蕭啟煥放下書卷站起身來。
“輔助陛下舞弊,回去把將之道一章通篇抄五遍。”
“臣遵旨。”蕭啟煥心平氣和地領了罰,可急壞了蕭啟元:“九皇叔!朕他”
“陛下接著背。”蕭承煦抬眼看向他,啟元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背誦:“聰明卻卻懦弱者,有謀略,有謀略卻卻優柔寡斷者,寬厚卻沒有原則者!十過!”啟元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連邊上替他懸著心的小林子都忍不住笑了。
“算是記住了。”蕭承煦也被他這興奮的樣子感染了,語氣和藹地說:“陛下日後,也該活學活用才是。”
“九皇叔說的是!”啟元忙點頭應和。
“今日陛下的騎射,總的來說還算不錯。”蕭承煦輕輕點了點頭:“陛下今日定也是累了,就早點歇息吧。”
蕭啟元得到蕭承煦遲來的讚賞,欣喜地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忙說道:“朕不累,朕可精神了!這兵書,越看越精神!”
“是嗎?”蕭承煦戲謔一笑道:“陛下不用著急,來人——”
話音才落,四個宮人提著一個大書箱走了進來。
“九皇叔,這是?”蕭啟元沒想到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剛才是自己口出狂言,沒想到蕭承煦真就能一下子給自己變出這麼多課業來。
“臣明日離京去巡查,過些時日再回來,陛下的功課切不可荒廢了,陛下當和眾皇子一起好好聽太傅講課,這些書,要全部讀完,待臣回來之時,可是要檢查的。”
蕭啟煥收拾了書箱正要和蕭承煦一起離開,啟元在身後掙紮遲疑了半天,出聲喚住了蕭承煦。
“九皇叔,等等!”
蕭承煦疑惑地轉過身來:“陛下還有什麼事?”
“左右朕這幾日學習都會累個半死請九皇叔應允讓朕替永安王抄書吧。”蕭啟元低著腦袋吞吞吐吐:“都是朕非要讓他提醒,才害他挨了罰。”
蕭承煦偷著彎了彎嘴角,啟元這孩子雖有時是糊塗了些,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但秉性到底還是善良明事理的。
“啟煥,還不過來謝過陛下?”蕭承煦玩味地故意這樣說。
啟元其實說完就後了悔,更沒想到九皇叔竟然真的答應了,隻好硬著頭皮擺手道:“不用不用,這本來就是朕的錯,不關啟煥的事。”
啟煥也難得地著了慌,急忙向啟元行禮道:“陛下折煞臣了!這本是父王對臣的懲處,臣甘願受罰,不敢牽連陛下”
“行了。”蕭承煦忍著笑清了清嗓子:“陛下和永安王兄友弟恭,倒顯得臣像個罪人了,此番就都不罰了,下不為例。”
父子倆相對坐在回府的馬車上,蕭承煦忽然玩味地笑著問啟煥道:“煥兒,若有一天你姐姐做了軍中主將,你說十過中她會犯幾過?”
“兒說姐姐一過都不會犯。”啟煥也笑著答。
“哦?為何?你當真對你姐姐那麼放心?”蕭承煦對這個答案有些訝異。
“因為燕王用兵如神,戰功赫赫,而虎父無犬女。”
“這抹了蜜似的小嘴可真像你母親!”蕭承煦故作嫌棄地撇了撇嘴:“本王家裡怎麼擺了三個小蜜罐子!”
“兒不是說恭維話。”蕭啟煥漲紅了臉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兒說的是實話,是兒心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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