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已經喝了不少了啊,”董鏘鏘指著一片空酒瓶,“剛才是睡著了麼?”
老白拎著半瓶酒晃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咧嘴笑道:“我記得沒喝多一會兒,怎麼天都黑了?”說罷酒瓶對嘴又猛灌一大口,然後把酒瓶放到眼前使勁晃了晃,眼睛盯著酒瓶中間使勁瞅:“又空了?德國這酒哪都好,就是不禁喝,都是550毫升的小瓶,還是國內青島、燕京的大瓶喝著痛快。”
“我記得以前在漢諾威,咱們幾個人裡就屬你的房間收拾得最乾淨,什麼時候看什麼時候都井井有條,怎麼現在一點兒不收拾了?”董鏘鏘把目光從空酒瓶上挪開,拽了把椅子坐到桌旁,“馬上月底了,你小心收拾不出來(房間),還房時(房東)扣你押金。”
老白醉眼惺忪地睨視著他,鼻子裡“哼”了一聲,滿不在乎道:“多大點兒事,爺不要了,算老子賞她的酒錢。”
董鏘鏘搖了搖頭,目光落到桌上空酒瓶中間的一副撲克牌上,讓他詫異的並不是撲克牌,而是撲克牌盒上的“威尼斯ca”字樣。
他記得之前去威尼斯時老白講過威尼斯那邊ca的規矩,輸錢多的人可以挑副牌作為紀念。
難道說?
董鏘鏘清楚,ca這事兒現在顧不上,還是先入正題。
“徐銅鷹說樂白一季度的數據你還沒給她,這個恐怕你拖不過去,早晚得給。”董鏘鏘打算先說事實,至於投資人對老白意見大這種情緒矛盾還是先不提為妙。
老白沒頭蒼蠅似的低頭找酒,似乎根本沒聽到董鏘鏘的話。
董鏘鏘見狀起身朝他走去,在老白的手終於落在一瓶新酒上時把手按在他的手上,勸道:“彆喝了,今天先這樣吧,先說正事兒。”
“現在對我來說沒什麼正事兒,或者說,我現在的正事兒,嘿嘿,就是喝這個。”老白詭異一笑的同時扒拉開董鏘鏘的手,抄起酒瓶,把瓶蓋下沿卡在桌邊,抬手拍下,瓶身順勢往下一抽,瓶蓋留在了桌邊,沒等董鏘鏘再阻攔,一個仰脖,繼續對瓶吹。
“我知道你現在沒團很難,但機會也還是有的,彆挑肥揀瘦,先想辦法活下去,熬過去就一定能找到路。”
“機會?活下去?”老白噴著酒氣、打著酒嗝反問道,“你跟我說說什麼機會?在哪兒呢?”
“新聞說,國內食品業組團剛參加了德國科隆國際展覽公司和德國農業協會共同主辦的國際食品技術展,如果他們能來參展,那就說明通路沒問題,國內商務團的機會還是存在的。”
“你是誰啊還想做商務團的生意?”老白嗤笑道,“這團你能拿到麼?徐銅鷹能拿到麼?你們都拿不到還指望我能拿?”
“好,退一步說,咱們都接不到商務團,你自己不是也說過要做特色旅遊麼?定製北極遊麼?方案呢?成本估算呢?拉客戶的渠道呢?你做了哪些準備工作?碰到什麼困難?針對困難有什麼應對措施?找不到措施方法的話,能不能繞開問題或先達到一個次目標呢?這些問題你心裡都想過麼?老話說,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難事做不了,細事不屑一顧,你這不是眼高手低麼?就在這喝大酒,你就算把山下的超市都喝光了也沒用。講心裡話,我不理解,就算當初和華菱離婚,你都沒像現在這樣頹廢和自暴自棄。你看看鏡子裡的自己,還能找到當初那個做什麼都意氣風發,碰到困難誓不低頭的人的影子麼?”
“你以後會理解的,現在的老白就是個廢物,徹頭徹尾、一無是處的廢物。”老白拎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酒,“可能以前也是,你沒發現罷了。”
“既然你不願想或想不出旅遊方案,那我這兒有個方案你聽聽:到七月底,奧地利和瑞士的部分四星和五星酒店提供特價促銷夜,一歐元一晚,我剛才已經打電話確認過,對方承認確有其事,而且我也成功預定了一間,沒有任何附加扣費,相比正常訂房間隻是不含早餐,入住時間都是24小時,比幾百歐一晚便宜了幾百倍。樂白隻要發動導遊和地接甚至雇學生去展會給那些商務團撒廣告單就行。你想,這種時候他們都排除萬難的出來了,如果這邊有便宜又合適的旅遊機會,他們會不考慮嗎?隻要多問,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願意去的人的。”
董鏘鏘說的正是馮衝分享給自己的消息,馮衝因不想占董鏘鏘介紹工作的便宜,便投桃報李,把跟自己學中文的德國學生告訴他的秘密分享給了董鏘鏘,熱愛旅遊的德國學生很多對這種特價酒店都非常上心。
他以為老白聽到這個方案會欣喜若狂,哪知老白卻隻是翻了個白眼,輕飄飄地扔下一句:“有時人就得信命,再努力也乾不過大勢所趨。”
“老白,你得相信非典一定會過去,不可能永遠這樣,如果連你都沒信心,樂白就完了,你必須振作起來。”
“非典會過去,我不一定。”老白拎著酒瓶斜坐在椅子上望著地板頹然長歎,仿佛上了年紀的老狗。
“那你也不能現在就混吃等死吧?這才四月,為什麼你就打算放棄了呢?就算有非典,你也還有八個月時間,總還來得及做些什麼。”董鏘鏘漸漸意識到,老白這次似乎真的喪失了鬥誌。
“總還來得及做些什麼?”老白冷笑道,“我想做投資,做得了麼?”
“老白,我之前就跟你說了,我和端木就是在投機,在撞大運,我們隻能對自己負責,無法對你負責,沒人能保證肯定賺錢,事實也是我們在投入百萬歐元後才發現我們犯了錯誤。如果上次我就把我們的決定告訴你,你就得為我們上次的失誤買單,那你就真的沒翻身機會了。”
“富貴險中求的道理我懂,我認,我是成年人,我如果敢買就能承受後果。”老白在這一刻似乎清醒了又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那你融資時想過你能承受融資的後果麼?”董鏘鏘忍了一晚上,終於還是沒忍住,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
老白的嘴唇像吐泡泡的金魚半張半合,但終究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董鏘鏘站起身,拉開門,順著衛生間窗戶刮進來的夜風倏地紮進他的懷中。他本來不想說,但看到老白已然如此,隻覺告訴不告訴他其實已經無所謂了,至於他會碰到什麼結果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
“如果你一定要買,就買德國大眾優先股。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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